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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卿.哥儿娶夫记/归卿(57)

“小十二分明是迁怒人家,哪里就真管人是哥儿是汉子?”

宫十二冷着脸:“怎么就是我迁怒他了?明明是他大路纵马不顾行人……”

宫且楦摇头:

“你啊你啊,这大路也有行人马道之分,你非得跑到马道那边去,又还非得在人家马儿经过的时候抬头,可不就是自找的吗?

再还要这么挑剔,不是迁怒,难道是一眼看中那小汉子了?”

宫十二打量了一下左右,这路在老举人口中已是大路,其实却不过是个约莫两车道的土路,宫十二之前没注意,只习惯于平日和亲妈姨妈们出门时那般护在外侧,就没留意跑到路中央去,也因此才将那一嘴马粪泥灰吃得几乎没半点浪费。

可话又说回来:

“这路就这么丁点,就算避到路边也免不了一头灰的吧?”

宫且楦都懒得说了,下巴一抬、一点,车辕子上坐着的宫待蕴,并路边三两行人,哪个不是最少要戴个斗笠、甚至往头脸上围块汗巾的?

宫十二:

“……好吧是我不小心,不过您老开口闭口看上小汉子的,也还是……

果然是书中自有颜如玉,果然是读了好多年书也真是好会读书哩!看啥都带几分风月味道呢?”

他本待要说宫且楦为老不尊,临了不愿意给小栓子树立个不敬长辈的坏榜样,便换了中说法,可这换了还真不如不换哩!

宫且楦似乎忽然发现杯中茶水美味至极,品评了半天没有说话,只顾摇头晃脑眯着眼,可事实上这车上的清水茶水,都给宫十二搜罗去擦脸了。

宫待蕴往下扣了扣帽檐,遮住嘴边一抹笑。

小栓子在一边乖巧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时间对了,就笑嘻嘻趴到宫阿爹膝头,举着一个素白竹纹的荷包给他看:

“方才那个阿兄给的,缀在帕子上一道抛过来的,里头有可好玩儿的小鱼儿哩!”

宫阿爹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却居然是四条银鱼儿,一条足有他尾指粗细,怕都不只一两重哩!

这四条鱼儿合起来至少四五两,他家大哥儿这几个月忽然变得格外能干起来,但认真算算,这些日子打的野物种出来的粮食,除了留够口粮再打打牙祭,攒出来的都还没有十两哩!

结果那小汉子不过不巧扬了大哥儿点子泥灰,虽然看着大哥儿方才那狼狈模样也怪让人心疼的,到底只是吹吹眼睛呛咳几声的事儿,怎么就值这么多银子哩?

宫阿爹深觉不安,可那小汉子一人一马早跑没了,有心将东西还回去都没地儿找的,心下就越发忐忑起来。

宫且楦终于品味够了“茶水”,凝目仔细打量一番那灰溜溜的帕子,又着重看了一回那荷包,再转头看那四条成色再好也不过四五两纹银的小鱼,笑着摇头:

“十一郎果然是个老实人。”

宫十二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糊一脸马粪就换这么点儿小东西简直亏死,但看宫阿爹那样子,也只得开口安慰:

“看他那方向不定是往小王村的,回头要是遇上了,将银子还他就是。”

又道:

“庄稼也收拾妥当了,过几日我进山去,多打几只野物,给阿爹阿弟打比这大得多的鱼儿玩。”

到底把宫阿爹逗笑了:

“阿爹都多大了,还玩哩?就是栓子,也不能这般玩。”

又道:“山里也不是好进的,你只好好儿的,别再攀高爬低的吓人,阿爹就欢喜了。”

后头那一句,说的却是宫十二那晚从程家村回来时干的好事,宫十二自己故事说得最热闹的时候也没忘了刻意回避,可惜偏不记得和里正套好词儿,宫阿爹隔天就听说了消息,心里哪有不担心的?

不过是因为正好遇上程继宗,不,程遗一度病危又好转,小栓子回家后说了好些中暑的危险,宫阿爹又没亲眼看着宫十二如何从绳索上走回来,也还没能十分意识到其中惊险处,才不至于将宫十二心肝儿肉地拘起来。

只不过对了景儿总要念叨几句,宫十二知道是自己行事不周,又感念宫阿爹一片慈心,也不嫌他唠叨,挤挤眼色让小栓子过去撒痴讨好儿,果然不一会儿就让宫阿爹将心思尽数移到回头卖了绣品,该去购置什么样东西上头。

宫十二方松了口气,悄悄儿往左边靠了靠,就是看着宫阿爹将那脏兮兮的帕子连着荷包银鱼儿收起来,也只是嘴巴微微动了两下,终归没跳出来反对。

宫且楦眯了眯眼睛,决定要让自家夫郎并家里头的几个儿郎小孙儿的,好好和十一郎处处关系才是。

又过了不多时,便进了这永乐镇。

小栓子约莫也是第一回来镇上,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就连路边一株还不如自家屋檐下的野草精神的小玩意,他也能好奇看几眼。

宫阿爹也高兴,因宫十二看得严,他这几个月几乎就没能插手上地里的事儿,但打小儿勤快的庄户哥儿,哪里能享受得来宫十二与他形容的“慢慢吃点点心,纳纳凉,些个晌,实在睡不着就逗鸡哥儿玩一会”那种悠闲米虫生活?

他就是还有阿爹宠着的时候,又或者还有夫婿护着的那几年,也都没那么娇贵过哩!

少不得就格外精细地做了好些个帕子荷包之类的,今儿一气都带了来,足足换了六两三分银子!

往年两三年都未必能绣出这么多银钱哩!

宫且楦看看这给四五两纹银就能吓一跳,那样子荷包却能随意扯来装用的十一郎,心里也是挺乐呵的。

或许是心情好事情也格外顺利,县里的主薄刚好要从镇上老家回县城去,却在路上先认出宫待蕴来,打了招呼发现宫且楦也在,又闻说他要些邸报瞧瞧,也十分爽快应下:

“要是急着用,回头让人到县上取,要是不着急,下回休沐我也还要回家,到时候给老兄送去?我可惦记着你那儿的好茶。”

宫且楦就越发高兴了。

只有宫十二不乐呵。

在镇上居然找不到一家像样的洗漱,勉强一家车脚店,宫十二单站在外头闻着那格外浓烈的牲畜味儿就顶不住。

——这见鬼的永乐镇!

宫十二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再踏上这地方半步,也觉得那白衣小子绝对是他再也不想回忆起来的噩梦。

却没想到,过不了过久,他就要巴巴儿跑来这镇上;

而那白衣小子,也将是他很久很久以后,都珍重万分的宝物。

☆、奋起

宫十二永乐镇那一行,不说日后,其实在当日也不是全无收获的。

例如在宫阿爹买布匹丝线的时候,就发现了此处不说棉布,连棉花也无,冬日保暖的衣物,或者动物皮毛,或者丝绵之类,更甚者,打不过野物又穿不起丝绵的,竟是只能用些芦花填充衣料——

可芦花又哪里是能御寒的?

宫阿爹说起这些,神色还颇感动:

“亏得族里照顾,每年都能发放足够我们爹仨做一身衣裳、两床被子的丝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