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乐呵呵地环抱住龙脖颈，回蹭了蹭龙脸颊——老实说，龙脸颊远不如小太子自个儿的汤圆脸蛋滑嫩细腻，只是小太子喜欢这样和阿父的亲昵互动，宁愿自个儿白嫩嫩胖乎乎的脸颊被蹭得发红，也总要蹭上那么一蹭。
蹭完了也没离开，就着揽住皇帝脖子的姿势，凑到皇帝耳朵边儿悄声说：“保成是故意的。”
皇帝也压低声音问：“为什么？”
保成小太子咯咯笑：“保成嘴里喊‘皇父’，其实心里都在悄悄喊‘阿父’——保成知道阿父最疼保成了！可是保成也知道，阿父不是保成一个人的阿父，也还要疼兄长弟弟们的。虽然肯定没有像疼保成那么疼，也肯定是疼的——兄长弟弟们都喊阿父‘皇父’呢！阿父疼保成，保成也疼阿父，可不能让兄长弟弟们觉得阿父偏心保成——虽然阿父确实很偏心，嘻嘻！”
小保成贴着皇帝的脖子，窃笑了好一会，越发压低声音：“可是这个秘密阿父和保成知道就好，我们再不告诉别人了！”
皇帝被小保成感动得龙眼都泛红了。
他自幼生母早逝，皇父另有宠妃爱子，养母虽对他好，却也不过是因为他是祖母挑选了给无嗣的养母“引子”的养子之故。祖母也算慈爱，但她孙儿不只一个，也更期待身为她侄女儿的养母能生下一个有着她们史氏血统的皇子。若非后来皇父因宠妃爱子接连过世、悲恸之下受不住也去了，没能让养母如愿生下亲子，这个帝位可还真轮不到他坐。
就是当了皇帝，也有好些年，因为好些事和原本身为慈爱的祖母有了些矛盾，好在最开始祖孙有着共同的敌人——胆敢带刀入宫上殿的摄政大臣关羯——在，祖孙两个一老一孤相依为命，倒也还算和谐。后来关羯除了，自己羽翼也丰了，祖母人老心不老，却也看得清时事，虽然管得依然有些多，却没再太过伸手，祖孙两个却也算得上善始善终。
现在养母也还好……
但皇帝心里，对于自己亲情缘薄，总有几分遗憾。
现在却有如此可爱孝顺的汤圆儿，就是皇帝少年登基，多年与内外不驯实力对抗，早练得心硬如铁，此刻也不禁柔软如水。
一时间，皇帝只觉得平生两大幸事，除了阴差阳错得了帝位又有性子虽二却忠心耿耿的臣子相随、让他再不需连睡着都不踏实之外，就是有子纯孝如保成了。
保成如此可爱，皇帝怎么舍得让他换了称呼？
皇帝抱着小保成晃了晃：“阿父还是喜欢保成喊我阿父呢！”
小保成咯咯笑，阿父没发现，他是第一次对保成自称阿父自称我呢！心里越发觉得贾敬说的没错，果然啊，保成越乖越懂事越自觉，阿父只会越疼保成呢！
是以更加坚决，就算皇帝先退让一步，只说以后在外人面前就称皇父、私底下就称阿父时，依然坚定拒绝了。
“皇父在保成心里永远是阿父，可是称呼换来换去的，一不小心就容易露陷，再说了——兄长弟弟可不能算外人，可是保成改口，为的就是不让兄长弟弟们暗自埋怨皇父偏心、让皇父为难的啊！”小保成板着胖脸儿一本正经，萌得不行，说出来的话却让皇帝纠结得要命。
皇帝是绝对不能承认，其实刚刚他差点脱口说自家长子三子也是外人的……
那么，就只能由着小保成将软糯糯甜滋滋的“阿父”，改成生疏客气的“皇父”了？
小保成揽住他家皇父的龙脖子，伸过胖脸儿在那龙脸上蹭啊蹭：“皇父听话，不可任性。”
皇帝：“……”
好吧，皇父就皇父，无论哪个称呼，由小保成奶声奶气地喊出来，都是软糯甜蜜天下无双的。
称呼再疏远又如何？保成可没真和自己疏远了去，反而更亲密了呢！
第13章 埋子奉母
皇帝蹭着汤圆儿的嫩皮子，眼睛眯眯，好一会才发现正对着的那副字，眼睛越发眯了下，哼哼哼！贾敬真是大胆，这样的字也敢大咧咧地写出来送太子……皇父什么的，多半也是贾敬搞的鬼……
被皇父了的皇帝有些儿迁怒，只是一想起当年一样傻愣愣的贾代化，劝着还是个小孩子的自己，让自己至少不要对着父皇的宠妃爱子流露出什么妒忌不满的情绪、也不要做什么小动作时的样子，立刻就心软了。
唉！贾敬那小子，就算考出个探花儿，也是贾代化的儿子。
一样儿莽大胆！
说聪明吧，这父子两个总是不懂得有些话，即使是事实，也不能随便说出口；说傻吧，这父子两个总能看到自己也一时没看清楚的问题。
……唉！
虽然时隔三十余年，皇帝一想起当年的事情，也总是又好笑又无奈，他甚至还能清晰地记得，当年贾代化头上，被恼怒的自己砸了一把树叶时，发丝凌乱的细节。
当年啊……
还是个普通的不讨自家皇父喜欢、也不怎么讨得祖母嫡母欢心的小皇子时，他其实对贾代化的话气得要命，但现在已经身为九五之尊独掌皇权了，皇帝一想起当年，却总忍不住笑。
贾代化少年时，也是个莽小子，当然，哪怕现在成了个发须见白的老小子，也依然莽撞得很。可就是那么个莽小子，居然懂得劝当时因着皇父对宠妃董氏所处的四弟脱口而出的“此朕之第一子也”而委屈愤懑的自己隐忍。
而且还劝得颇有道理的。
皇帝记得很清楚，当年那个青年脸上带着憨憨傻傻的笑，却居然看得听明白的。
他对自己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满皇宫的女人就争皇帝一个男人，董氏圣宠虽然盛得连她所出的儿子，都可以不满月就封亲王，但却也正是圣宠太过，肯定有很多人看不惯——只怕太后都未必看得惯，哪怕她刚刚为太后添了孙子。可自古婆媳是冤家，董氏还不是太后正经儿媳呢！太后正经儿媳可是她亲侄女儿……
无论太后出不出手，肯定会有人出手。女人的战争啊，就要女人才搞得明白，殿下一个自幼丧母的小皇子，还是乖乖躲着装傻就好，就算对上董氏，也只管傻笑，有人问你新亲王皇四子，你要只管说好……小心熬着，臣会尽力护着你平安长大的，等长大了出了宫就好了，总会好的……
皇帝记得当时自己还因为他戳了自己生母不在、生父不爱，于内宫竟无一人可以依靠的处境，恼羞成怒得心下发狠，决定有了机会一定要打他七八十板子教训教训时的愤怒。
那时怎么想得到，贾代化居然真的成了他于内宫外廷之中，唯一可以真心信任托以后背的人呢？
就连当日于宫中擒杀关羯，也是因为明白有贾代化暗中护好了自己一个怀孕了的妃妾，又亲自在军中坐镇，就算关系兵将哗变也一定会为自己压制住，才敢放手一搏的。
虽然后来那个妃妾只为自己生下一个女儿。
虽然贾代化为了镇压关系兵将的哗变，身上受了三道重伤——每一道，都足以致命。太医们都说，贾大人能熬得过来，多亏得底子好身体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