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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遇上王(102)

段榕依旧没有说话,但是顾东林知道他一定在听。所以他没有再问,他安静地等待一个回答,对面一片寂静。这世上从没有绝对的寂静,当寂静到没有任何声音,反而显而易见地惹人主意。

因此他听到了那滴眼泪打碎在屏幕上的声音。那声音轻得简直像是从来没有存在在世上过,又绝望的如同早已死去。

顾东林明白了他的回答。

顾东林想他不说话是对的,他没有办法开口。他想说的话都在那片寂静和那滴眼泪中:他是怀着怎样的委屈指责他你怎么敢这么说,他又怀着怎样的胆战心惊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恐怕早已失去。

“你在哪里?”顾东林从衣架上取了外套,“我过去找你。”

“别过来了!”段榕的声音回复了正常,当然他不曾对他用如此凛冽的口气,只有一点点鼻音泄露了他的情绪,“你别过来了……”

“那我回家等你。”

“别回去了……现在先别回去了!我……”段榕顿了顿,“我要保你,还是保得住的。你跟我不一样。”

然后他深喘了一口气,似乎在把近乎崩溃的情绪忍回去:“你跟我们都不一样。”

顾东林问老张比了比手势,老张把车钥匙抛给他:“段榕,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

“你不要这样!”段榕压抑不住情绪,吼了他一句,然后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他:“……我们分手……我们分手好不好……你别卷进来了我求求你……”

“你保不了我。”顾东林拉开车门,然后突然温柔了声线,“不过我会保护你的……”

说完果断切掉了通话,让他一个人爱怎么吼爱怎么疯,给Matthew挂了个电话。Matthew这会儿正忙得恨不得抹了脖子,而且还得忙着安抚那些恨不得抹脖子的小艺人,接到正宫的电话几乎不知是惊是喜,对面顾东林让他把危机公关的预案简单讲一遍,Matthew咬着舌头结结巴巴,还没讲到一半就被顾东林否决:“绝对不行,这种时候走法律路线是想死么,人家跟你讲道德你讲法律,有没有重点?谁造出来的势,暂且不用管它,发什么律师函?抓到也是小罗罗。还有,凭什么让段榕开新闻发布会向公众道歉?对公众软什么?一步退步步退退无可退,你还要不要他混了!”

Matthew颤抖:“可是……一般出了事都是这

样子的……为了博取同情分BOSS还打算把黄显给推出去……”

“我呸,研究公共关系的那批盲流子,这他妈我们编了教材,就让他们在外招摇撞骗,专门骗段榕这种二盲流子!公众他妈的需要的是公共关系么?他们需要的是公共管理!还推出去做炮灰!炮灰个鬼!”顾东林烦躁地扯掉领带,“这件事段榕最好暂时不要出面,不要澄清也不要道歉。”

“黄金24小时定律……”

“定律?我呸!你当你911啊!搞国关都没你们那么着慌!自乱阵脚!”

“他已经去了……”

顾东林啧了一声,收到Matthew的地址在大马路上漂了个尾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发布会召开的酒店。上楼之后Matthew一脸苦主地在外头等他,有些没有进场资格的小娱记看到这个穿黑风衣的男人,也不管是不是纷纷先拍照再说。

Matthew引他到后台。娱乐新闻的发布会素来最混乱不过,话筒都十几二十个堆在你下巴颏,室内灯光昏暗好像做见不得人的事儿,再加上镁光灯咔嚓咔嚓还没张嘴就肾虚了。段榕、黄显还有几个高层坐在上面,整一个难民营,被一群娱记连珠炮似的搞得都没机会张嘴,问的问题都相当不堪。Matthew倒不怕BOSS会出事——反正再糟糕已经糟糕不到哪里去,就怕顾东林会发飙。但是顾东林侧耳听得很认真,脸上淡淡的没有动怒的迹象。

但是等段榕终于循着时机开口,要背他的法理-真诚道歉-真诚求爱三段论,Matthew听到顾东林念叨一句“敢动我的男人”,就从后台直接走到前面,没事人一样跳到台上,随便抢了一把凑在段榕下巴颏下的话筒试了试音,连声喂喂喂,然后拍拍黄显的肩膀,“你下去,没你的事。”

可怜小黄显如蒙大赦含情脉脉地看他一眼,赶紧溜走。

顾东林把手套围巾让段榕拿着,捋高袖子往台前一撑:“我刚才在后台听了一下你们的意思。首先我非常赞同你们对这件事的评价——这是不道德的。但是,我不认为以此就可以证明你们口中那些带有强烈人身攻击的评述性语言在段榕身上就具有真实性。事实是,以段榕为代表的这种人是道德沦丧的结果,而不是道德沦丧的原因。甚至于你们今天站在这里,以社会的卫道者身份口诛笔伐,也是这种道德沦丧的一种表现——春秋时代礼崩乐坏,并不是说人不守礼,而是大夫之家八佾舞于庭。今天也是这样:越缺什么,越要讲究什么。大家缺德,所以抓住一个缺德的就要往死里打,甚至明明知道这种缺德在某种程度上是普遍性而非个例的。现在很多人在网上会认为段榕的错在于他没有掩藏好,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请大家在评述他人的时候审慎一些,在一个失去整全道德系统的前提下,用那些碎片式的、已然丧失真意的语言来评价一个人,这是非常危险的。”

说完一推眼镜,看着先前叽叽喳喳、现在全被他用嗓门的优势以及全然不受他者打扰的流畅叙述镇压的娱记,眼中露出抖S的愉悦闪光。

第88章 男神出马一个顶俩

顾东林的策略其实很简单,如果是段榕出位,作为当事人面对如此诸多而劣性的非议,没有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必定会出现情绪的失控。这种时候,哪怕一个不到位都会被任意曲解,甚至他做出回应都是讨打。所以段榕需要的是一个“官方”申明,需要的是一个official的声音,需要的是属于外交部发言人的镇定与义正言辞。这是一个交代,而不是低声下气的道歉。

不过娱记需要的永远是八卦,一旦他出现,必定会曝光他的身份,而这点他又并无所谓,只是觉得在一开始就放出这种隐私无利于他导向话题。幸亏他们永远都是七嘴八舌,这就意味着他永远可以有选拣问题的余地。

“……请问您与段先生是什么关系?你刚才是否在为段先生不道德行为作辩护?”

顾东林自动掠过第一个问题:“事实上这并不需要做任何辩护。现在的中国毫无疑问是个自由而民主的社会,在座的个位媒体人作为社会的声音,应当都接受人人平等这样一个最基础的预设,是不是?”

没有人敢不点头。

“那么在这个意义上,人是万物的尺度,任何人活着,都有追求活得开心、活得幸福的权力,这种权力不单是国家赋予的,而且是天赋人权。而何为开心、何为幸福的标准,人人不同,它已成为一个人的选择,而我们都必须尊重他人的选择,这就是自由平等的真意。当你们点头,那么我们已自动承认,除了国家权力即主权所颁布的法律,事实上道德已退入一种私人的领域,所有人都有说喜欢不喜欢的权力,但是却没有评价对错的权力。因为那只是你个人的标尺,你在评价他人的时候如何知晓你的标尺具有普适性?我们承认所有人都可以拥有各自的意见,而这些意见是真理么?不是!当今的道德争吵往往陷入没完没了的原因就在于此——我们的逻辑推论一定都是自洽的,但我们在一切推论的来源,那个“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根底上就已经产生了分歧,于是道德有了许许多多的版本。信不信奉道德、信仰何种道德已成为个人的偏爱、喜好和选择,而国家在确认自由平等这一原则的时候,已承诺在价值上保持中立,并不提供真理,只提供法律。那么,从来没有一部法律规定一个单身男人可以拥有的恋人的性别与上限,我们又都承认每个人对于自己道德律选择的自由,对于确定什么是幸福的自由,以及追求幸福的权力——那么,段榕为什么会需要为他的个人行为进行辩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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