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尘寰(3)

选好了地方,我告诉张山和三娘要在这里盖房子。

张山很郑重的告诉我,这地是有主的,在这里盖房不行,言谈中,对我这个外来者还是很有顾忌。

我很坚持的回答他,就在那里盖,不妨事的,如果有事,我会出面交涉。

张山见拦不住我,索性也不劝了,毕竟这地不是他家的。

我于盖房上一窍不通,只好将这件事拜托给了张山夫妇,让他们帮我筹划一下,我只来出钱。

张山将全村的劳力都叫来了,讲定一天给二十个铜板,中午管一顿饭,让大家都来给我盖房。

一听有钱拿有饭吃,村民们个个干劲十足,当时就动了工。

我从来没有管过银钱,不知道这二十个铜板的工钱是多还是少,不过我向来于金银上一向不看重,也没有去追究,只管掏银子就是了。

平了我选的那块地,挖沟彻水,采来山石打地基,运来青砖砌墙,买来木料上梁,盖上青青的瓦,涂上粉白的墙,安着门窗糊上窗纸,一座宽阔的庭院日益建成。

而在建房屋的这些日子里,我逐渐的和以前那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说了再见。

我学会了记帐,三娘要我将每天的开支记清楚,便于给人家开钱。

我学会了和别人聊天,村子里的女人们对我的来历很好奇,来帮忙做饭的时候,经常会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还会聊一些在她们看来很正常却让我很抹不开的隐密话。

我学会了烧火做饭,天天中午管一顿饭,就在张山家做,看着大家忙碌,我也不好意思大模大样的坐在旁边看热闹,偶尔也会帮忙添把柴择个菜,当然了,她们从未让我下厨试过手,不过炒菜的过程我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我学会了抛头露面,盖房的进度和式样要天天与工匠探讨,一些要买的材料必须我拍板定夺。

我学会了入乡随俗,看着路上的粪便再也不会掩鼻皱眉了,而是会从从容容一迈而过。

我学会了。。。

我学会了。。。

在杜府十五年,我只学会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时候在娘亲的苛责下,也曾学过琴棋书画刺绣针线。可惜自从娘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管束我了,除了“书”还一直在看外,其它的都放下了。除了养就一副娇弱的身体,我一无是处。

而现在,当我不得不独自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的时候,我的成长是迅速的,在忙的团团转中,我几乎可以独挡一面了。

落叶飘飞的时候,我的新房终于完工了。

张山说刚盖完的房子会很潮,最好不要马上搬进去,放一冬天晾晾最好,可总在别人家打扰实在让我过意不去,我执意要搬进去。张山无奈,只好又帮我出了个主意,买来许多炭放在好几个火盆里,在房子里不停的烘烤。我又一次大开了眼界,看上去已经干干的墙壁上,竟然还真烤出来了许多的水珠。

虽然我划的院子挺大,可由于急着住,房间盖的并不太多,连杜府的一个角都比不上。

坐北朝南两进两出各六间房,两重院落之间隔了好大的空地,分出了内外院。东西各带五间厢房,门口有两间门房,偌大的影壁墙上画着丹凤朝阳,四面围墙用青砖砌的又高又厚。村民们说墙不用盖这么高这么厚,这里又没贼,可我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安全对我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事,我一个独身女子,不想出什么意外。

雕花窗,阁扇门,虽然不名贵,但很结实耐用。家具也没买什么黄梨红木的,只是让木匠给打了几套普通木头的。桌椅板凳,床榻衣柜,既不华美,又不珍贵,只将屋子摆的满满当当能用就好。

这么大个房子,我肯定不能独住,而且,我没有想过要亲自洗衣做饭,做惯了十几年的小姐,有些习惯还真是难以改变,有些事情我自己还做不来。

本想从村里挑两个伶俐的姑娘当丫环,可这几个月下来,我和村里的人已经熟识的差不多了,面对着熟悉的孩子,我不好意思使唤,只好又辛辛苦苦的跑了回城里,从人牙子手里买回了两个年岁和我差不多的丫头,机灵点的叫燕儿,憨厚点的叫阿桃。

三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仍有些空旷,我也总觉得不太安全,我琢磨着要雇个会武功的看门,不过我一直在犹豫,会武的女子不多,要招肯定招男的,三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让个男人把门,不太象话,也容易惹出闲话来。

我和三娘闲聊的时候,无意中把这忧虑透露了出去,谁知三娘就上了心。第二天的时候,三娘向我毛遂自荐了,说她家张山从小就练过武,虽然说不上好,但肯定不会让人把我欺负了去。张山会点拳脚功夫我是知道的,事实上不光张山,整个秣马村的男人都是会点功夫,要不然,他们如何上山打猎呢?只不过,他们的功夫,粗的很。

知根知底,我又喜欢三娘的善良仁义,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张山看门,负责安全。二娘帮我栽花种草,打扫院落,做些粗活。

院子里多了人气,不至于空的那么让我心慌。

在一个风和日丽,皇历上写着宜搬迁的大好日子,随着冲天的鞭炮响,我带着两个丫环和张山一家,正式入住新房。

粉墙黛瓦,翘檐红门,金菊吐黄,雕梁缠翠,这两进两出的院子,倒也有模有样。

我欢喜的看着自己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房子,心里充满了自豪和满足。

验收自己劳动成果的时候,那种感觉,十分美妙。

这绝不是画幅画,写首诗的成就可以相提并论的。

房盖完了,东西置办好了,人也齐全了,我的腰带也瘪进去了一半。

以前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可如今当一砖一瓦都得自己掏钱的时候,我才真正知道了存活于世上的艰辛。心下不由对我那死去的爹爹暗生佩服,能让那么一大家子的人生活的富裕充足,实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住处是有了,可以后的生活,又该如何来应对呢?

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看着山石垒堆的土地,又看看贫无立锥的村民佃户,我着实犯了愁。

可惜我的愁苦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件事给冲散了。

我以前就听淘淘说过,杜家的租子是由一个叫许三的人代收的。

许三是何许人也?

听三娘说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坏蛋,不知怎么巴结上了杜府管事的人,讨来了这个收租的差事。由于地薄,租种出去的地也不多,本来杜府是只收一成的租子的。可自从许三管这事后,就收三成的租子了,而且,村民们上山打猎,还要缴打猎的钱。

村民们本来就生活穷苦,他这么一横征暴敛,更是弄的窘迫异常,连温饱都成问题了。

许三吃了村民们的血汗钱,很快就富了起来,富起来后,他就结交了一群小混混,每次来收租,都带这群小混混来,村民稍一反抗或没钱缴租,轻则拳打脚踢,重则吐血骨折,抢砸东西更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