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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遇而安(119)

这好象是真实的,却又好象不是真实的,我搞不太明白。

这种半梦半醒的样子持续了将近一年,当我快要熬成人干的时候,情况终于有了好转。

虽然仍摆脱不掉那个让我饱受摧残的世界,但慢慢的,我能做到和普通人保持一样的作息时间了。

白天的时候,我大多数时间是醒着的,但意识不是很清楚,偶尔会犯迷糊。

只有在夜里睡觉的时候,仍会进入那个世界。

狄明辉已经跑得很快了,每次出现在我房中,都是和南生偕伴而来。软软的小手带着些些凉意,小心翼翼的放在我的手心,然后静静的坐在床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眼中总算是带上了一丝关切,但仍是吝于言语。

南生的长大极为明显,褪去了孩童的青涩,小小少年越发的温柔可亲,脸上时常带着淡淡的笑容,当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人时,让人觉得无比的温暖。每天来看我的时候,必然先帮我诊诊脉,然后再和我说今天他学了什么知识,狄明辉学了什么知识,他们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总之,都是一些快乐开心的事情,安慰我的成分,明显很大。

我的便宜徒弟也经常进宫来看我,看到我的第一件事和南生一样,先替我把脉,然后再汇报教馆的事情。有时候,也提一些他有疑惑的医学问题,不过他很细心,不会问那些让我深思好久的问题。

一个飘满青栀花香的日子里,我这个便宜徒弟和我那个俊俏小姑终于由冤家结成了夫妻,我强打了精神,与狄浩轩一起,当了个现成的高堂,受了他们的一拜。不过我的身体还是很虚,礼刚成,一头就栽倒在了狄浩轩怀中。从那天以后,皇后病重的消息在全国流传开来。虽然有狄浩轩这个皇帝主持政务,仍是引起了不小的震荡。

又过了半年时间,我终于不再梦见那个充满痛苦的世界,也再也见不到那条悲伤的弱河了,我的天谴在我煎熬了一年半后,终告完结。

天谴结束的那天,张天师派人送来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让苏南生来见我,还娘娘第二个人情。”

看似平平淡淡

见识过了张天师的本事,我自然不会推脱,当即让南生去玄天司见他。

都说侯门一入深似海,未料到,玄天司一入也深似海,南生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

张天师派了个童子来传话,说是收了南生当徒弟,不到合适的时候,不会放南生出玄天司的。

我听了这话,彻底无语了。

天师不愧是天师,抢人都抢的这么霸道,事先连一丁点的信儿都没有透露出来,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他就把人直接扣下了。

既然张天师发了话,我当然没有反对的余地,只是想南生心切,拖了病恹恹的身子,去玄天司求见南生一面。

玄天司大门紧闭,任我喊破了喉咙,连半个人影都没露面。

碰了几次壁之后,我识趣的再没有去过玄天司,南生就这样暂时消失在了我的世界中。

虽然南生不在了,狄明辉仍是一如既往,坚持着天天来看我。

来了之后,也不说话,每次都将那低于常温的凉凉小手放到我手心,乖乖的坐在床头,静静的听我和他絮叨一些琐事。

他对南生那么亲昵,这次南生被关进玄天司,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很奇怪。

我旁敲侧击的问他想不想南生,本没有期待他能开口回答,却没想到,他这次竟然给了我一个答案。

他平静的说:“我们总会长大的。”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金色的夕阳将他那小小的影子,拉得极长。

这一刻,我感觉到了他心底那种极度的孤单和寂寞,而且,是我和狄浩轩这做父母的,无法填补的孤单和寂寞。

从那以后,狄明辉开始学习治国之道,以前那对一切都无所谓的脸上,虽然仍是带着冰冷,但渐渐的有了坚毅和认真的神情。

于是,他再来看我时,我有意无意的开始给他讲一些仍还记得的战略治国的故事。

从不说教,只是如同闲聊一样,绘声绘色的讲给他听,能不能有所领悟,那就是他的事了。

南生被张天师要走之后,我将满腔的母爱全都转移到了狄明辉身上,我知道从刚开始我对他就有歉疚,现在逮着机会了,更是加倍的补偿给他。

狄明辉慢慢的与我亲热了起来,在凤坤宫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狄浩轩上朝回来的时候,每每看到我们母子相拥而坐,都极为愉悦。

有的时候他也会凑上前来,长臂一伸,将我们母子统统抱进怀里,然后一人给来一个吻。

刚开始的时候,狄明辉会偏偏脸,稍有抗拒,不过狄浩轩做的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虽然他自小就冰冷冷的与众不同,但我看得出,他对家庭的温暖仍有渴望,在我们一家三口拥抱之时,眼底是有淡淡的暖意的。

我和狄浩轩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象正常夫妻了。

天谴结束之后,我发现自己没有了太过强烈的感情起伏。

在弱水之畔看了太多的痛苦,那个时候,好象把我所有的爱恨都用光了。

或许不是用光,只是麻木,当痛到无法再痛,伤到无法再伤的时候,豁然有了一种帐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的麻木心态。

或许也不是麻木,而只是对那情爱纠缠看破了,也或许是对命运的安排无奈了。

反正不管是哪种理由,当我从那个痛苦不堪的世界中重回到现实的时候,我开始变得对一切都不太上心了。

狄浩轩仍是和以前一样,把我照顾的十分精心,十分仔细。

一日三餐,必定紧紧的盯着我,不管饿不饿,准时得吃饭。一些调补之药,更是从未断过。

从这场奇怪的病好了之后,我变得体虚畏寒,却又耐不得一点热,往往不盖被子觉得冷,盖上被子觉得热,晚上睡不安稳,不停的踢被子。

狄浩轩体温偏高,对我来讲,却是个刚刚舒服的温度,于是狄浩轩整夜整夜的将我拥在怀中,往往整整一夜,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他浑身都麻木了。

我享受着狄浩轩照顾的同时,也渐渐改变了一向对他有些冷漠的态度,渐渐的开始回应他的关怀,也懂得去体谅他的难处了,也试着去关心他的生活起居了。

只不过,这一切我做起来,仍是淡淡的。

好象出自真心,又好象不是出自真心。

好象是由于习惯,好象又不是因为习惯。

或许是我听了张天师的话,无意识的开始还情债了?

又或许是我认命之后,甘心于命运的摆布了?

再或许是当我错过了太多之后,学会了珍惜?

总之这所有的一切,看似清楚却又模糊,看似明白却又糊涂,让我说,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自嘲的想过,如果现在我要是死了,肯定会是个糊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