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随遇而安(101)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抱着被子走出了房间。

不想在有他的地方待着,我茫茫然的抱着被子出了凤坤宫。

望着黑沉沉的层层殿宇,皇宫之大,竟然无处可去。

我如同游魂一样顺着走廊行走,心里空荡荡的,好象没有一点东西在里面。

没有锥心刺骨的痛,也没有腐心蚀骨的酸,更没有悲伤欲绝的恨,只是空,空得厉害,好象我只剩了这副壳子,在机械的行走。

“娘娘,往左边是二皇子的玉阳宫了,您不如去那休息一下吧。”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茫然回头,却是跟了我一晚的那个小太监,好象叫阿顺吧,正提了盏灯笼跟在我后面。

转头左望,可不是就到了狄明辉住的地方吗?

我迈起轻的发飘的步子,进了玉阳宫。

没有理会值夜的太监宫女,我直接进了狄明辉的房间。

一推门,就看见狄明辉清亮亮的眼睛正盯着门口呢,仿佛预料到了有人要来一样。

我走过去,爬到床上,将手中的被子抖开来,盖在我们母子身上,然后将头埋在被窝里,在狄明辉小小的身体旁,我无声痛哭。

眼泪就那么不管不顾的流了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就象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无处可以申诉一样。

为什么人生总是这样,想要得,永远也得不到。

不想要的,却总会有人捧到你面前。

我想站在时间的流里,淡看风景流年,旁观人世沧桑。

可命运的手,谁又躲得过?

一次又一次,我被扯进这世事纠缠中,在权与势中苦苦挣扎。

苦过了,痛过了,爱过了,怨过了,换来的,是一身的疲惫与伤痛。

痛到深处,总会回想以前,想起以前那些风淡风轻的日子,给自己安慰,给自己遐想,给自己以温暖。

现在,连这点点的安慰,也不能给我保留吗?

我的人生,到头来,留不住任何回忆,苍白如纸。

人的身体里能有多少眼泪?

百颗,千颗,万颗,还是更多?

我不知道,也数不过来。

眼睛就象坏掉了的水笼头,关也关不住,合也合不上。

泪水就象喷涌的水,连绵不绝。

这些年的苦楚,这些年的无奈,在这一哭中,统统倾泄了出来,没有再剩下任何余恨。

曾经的追求都过于执着,留下没有结局的结局是必然。

现在又重新要将这结局翻新,就象扯出了心底最后一块血肉一样,只能留下那个再也无法掩盖的伤口。

叶子的离去,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已经不需要再去追究了,尘归尘,土归土才是最终也最现实的选择。

直哭得筋疲力尽,眼睛红肿,我这才从被窝中钻了出来。

身边,狄明辉清冷的眼睛,带着嘲讽和怜悯看着我。

“觉得很可笑?”我对上了他又恢复了冷漠的眼睛,冷然开口。

这个儿子,我从没把他当成孩子来看。

那双眼睛太过森冷,也太过的洞明。

在他面前,我保持不住一点点的伪装。

不管他是不是能听懂,我自顾望着那双眼睛说下去:“要装就装彻底点,下次别再一有动静就睁开眼了。”

我终于满意的看到了冰山的倾塌。

“娘娘,早朝时间到了。”门外,传来阿顺的声音。

这么快天色就亮了?

我翻身下床,唤狄明辉的宫女帮我梳洗,这几个宫女显然不太习惯伺候我,梳个头用半天。

阿顺挺有眼色,早就拿来了我的朝服。

梳洗穿戴完毕,我照了照镜子,镜中人有些憔悴,眼睛周围红的厉害。

我又拿了些粉,多扑了一点,终于盖住了那些红肿。

“阿顺,抱二皇子去上朝。”我冷冷吩咐。

阿顺不解的望着我,我瞪了他一眼,他连忙去抱狄明辉。

我望着那张冷到骨子里去的脸,奉上一个阴险的笑容。

于是,我,大宁王朝的慧静皇后,又开创了一个历史先河——怀里抱了孩子去上朝。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将狄明辉放到膝头,母子二人共听朝政。

天佑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公事公办,丝毫看不出昨晚曾经有过的失态。

我也平静无波的听着众臣奏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繁杂的事务又处理了一大早,怀中的狄明辉几次闭上眼,几次都让我掐醒了,然后,千年冰山暴走了,恼怒的盯着我。

盯吧,我把全世界的人都得罪光了,也不差你这一个小东西。

我含笑看着他,心情开始好转。

下得朝去,抱狄明辉回凤坤宫,径直进了狄浩轩的房间,假装没看见那焦急又疑惑的眼神,理都没理他,将狄明辉往他怀里一扔,我淡淡道:“谁的儿子谁养活,老娘不耐烦和你们演什么夫妻恩爱,母子情深的戏码了。”

大的惊,小的恼。

我潇洒走人,出得门来,大喊一声:“爽!”

多年怨气全部出尽。

神经病似的发泄完情绪,我平静的吃了早饭,抱了一堆奏折,去书房继续指点江山。

可以哭,可以闹,可以生气,可以发火,但折子不能拖。

既然坐到了这个位子上,就认认真真的办点实事,让更多的人生活的好一些。

等真有那么一天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可以无怨无悔的说,这个世界我曾经来过。

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忙叫人去找安桑。

重新回宫之后,安桑就被暗卫组织给找去了,我也没问什么事。

暗卫是由狄浩轩掌控的,基本上我没过问过他们,也没怎么调动过他们,不过有一点我倒知道,我能使唤得动他们,我的命令他们是执行的。

过了小半天,安桑才回来了。

几天没见,仍是冷漠依旧。

我拿出一迭银票,几盒珍贵药材递给她:“去西柳庄给苏风华。”

她抬头看看我,默不作声的接过去走了。

我继续批折子。

今天运气不错,一天都没有官员来另行求见,我在书房一坐就坐到了天黑。

也不管那父子俩的死活,我自顾吃完晚饭,继续看最新的战报。

各地叛乱已经全都压下去了,只有逍遥王还在苟延残喘,不过看阵前将领们上的折子,说就是这几天的事,战事就能结束了。

我满意点头,批复道:捉活的。

北疆也有折子上奏,五猎军又打了个大胜仗,乘胜追击敌人五百余里。幸国见有机可乘,已对前林宣战,看来是非得想要分一杯羹了。

这幸国是属猎狗的,不管是谁的食物,都要扑上去咬一口。

我思考好久,批复道:停止追击,收缩防线,不再主动引起战事。

我的目的很明确,和谈,要前林赔钱赔货赔物资。

宁国内乱还未彻底平息,经济遭到严重破坏,南方瘟疫死亡近百万人,连种地的壮丁都没有了,叛乱投降的士兵大多数都回乡务农了,但仍是补不足缺少的劳动力,明年宁国是肯定要欠收的。而国内存储的钱粮,不够再支持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