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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皇(27)+番外

嗯,每一件衣服都有夹层,双层鞋垫,裤子用上好麻丝打边,左右衣领各折了两根细牙签塞在褶皱处。底裤内边缘还有两把拇指短刀别着。

苍天素对照了一下自己的装束,不动声色地将衣服还给可怜巴巴赤裸着站在旁边剧烈打抖的赵六:“别装了。”

帐子里火烧得很足,段羽就正穿着一件薄薄的外衫躺在地上囫囵着睡觉。

“用不用我教你怎么开锁?”赵六没有急着穿衣服,接过来后随手扔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有钱就是好,外面百姓冻死了一大片,你这里还暖和得跟春天似的。我怎么就没有个好老子?”

苍天素愣了愣:“盗宗秘术不是不让外传?”

赵六懒洋洋地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枣,随意在肚皮上蹭了蹭,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口齿不清道:“开锁而已,算什么秘术——壁虎游墙,偷天换日,这才是真正的盗术——我的理想就是有一天能够老鼠搬家,慢慢搬光苍国的国库!”

他这话说得堂堂正正,响响亮亮,底气十足,丝毫都没有自己面前正是未来苦主的自觉。

苍天素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旋即又低下头,把玩转动着自己手中的盗勾,轻轻扯动嘴角。

景帝十五年夏,无极大陆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苍国与戚国交界的数千里土地上,大地干裂,颗粒无收,牲畜大范围死亡。

鱼兰镇处在干旱地界的边缘,境况还没有内部区域那么糟糕。

这几年,段德的西北军一直在与戚国的镇边军队小面积交战,每隔几个月都需要征数千新兵,用以维持常备军数。

因为旱灾,不论是苍国皇帝还是戚国君主,都在下令全国各地军队削减士兵数目,提前放服役期将满的军士回乡耕种。

相比苍戚两国,承国与岳国并没有受到太大波及。承国虽然处于干旱区的国土面积并不算小,但是它一向是以牧业为主,肥嫩多汁的牧草大都生长在西部地区,是以东南部的干旱并没有带来难以承受的损失。

镇北大将军段德进入苍天素军帐,看了看他手中拿着的情报,不由叹气道:“真让你说中了,戚国大部分受灾区的百姓都往本国都城方向去了,但仍有大量东南边缘的难民正在往边城涌来。”这是一群谋士先前设想出来的,最最糟糕的情况。

几十万难民,三百里外的戚国驻兵地元黎城是肯定装不下的,对方的将军肯定会想办法把难民流往受灾不那么严重的苍国这边引。

你说苍国能怎么办?

收留的话,先不说鱼兰镇本身已经难以维持了,对方要是在难民里夹杂着常服的士兵,不用多了,十个里面混一个,几万敌军涌入苍国,着实够西北军喝一壶的。

要是往回赶的话,没有人会跟你讲“两国不合,争端百年,苍国这么做无可厚非”的道理,已经无路可走的难民们是不会听的,一个弄不好,来寻求庇护的羔羊就变成饿狼了。

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曾经岳国守边的将军就下令关城门拒不收留承国难民,结果十几万难民拼上了几千人的性命,强行撞开城门,抢夺军队粮仓。驻守的将军无奈,只能留下把承国逃难的百姓尽数杀光的指令,自己当夜自杀谢罪了。

苍国戚国两国关系再怎么糟糕,要把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士兵用在屠戮戚国普通百姓上面,段德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样的命令。

更别说这次情况比先例严重数倍。就算狠心下令灭杀难民,谁也不能打保证,到底是几万训练有素的士兵能够活下来,还是几十万饿急了眼的难民会获得最终胜利。

“听说年前,承国皇帝病重,现在已经由太子全面监国。”苍天素答非所问,翻过一页情报纸,匆匆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轻声念道,“动用牢狱里的死刑犯和重刑犯,组建成一路大军,配给最基本的粮草和武器。如有需要,这些人会冲在正规军前面,成为阻挡敌人攻击的最好屏障。”

用杀敌军功抵消刑罚,承国太子真是大手笔。听说就为了这个,已经有十几个归乡老臣苦谏无果后,撞死在承国皇宫的宫柱上。现在举国上下都在谴责太子掌握大权后的第一项举措。

苍天素倒是觉得无所谓,他的道德底线一向放得很低,更何况是这种并没有违背人伦道德,顶多只能说是严重破坏了老祖宗定下来规矩的行为。

与其白白搁着这么一群人在牢里吃牢饭,到了日子就一刀砍了,倒不如放他们出来,有杀一百个人就能换自己一条命的规矩在,这一定是一群狼虎之兵。

承国太子能顶住全国士族的压力组建囚兵营,不仅因为他现在全面监国,而且还因为承国以游牧为主,建国时间也不长,是最近一百年来才由岳国戚国的十几个附属国独立出来的。

士族的力量还远没有根深蒂固到能够动摇国本的程度。他们的支持与否,不会在根本上动摇太子的稳固地位。再加上更多的承国百姓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感,又有一部分新锐官员的全力支持,这才使得新政策能够推行下去。

只可惜,这样的国情就只有承国拥有。单说苍国,苍景澜就算威望直逼三百年前的苍国建国国君,想在几大士族的共同抵制下施行一项指令,只能造成百官罢朝,举国动荡的局面。

苍国戚国大战在即,承国太子实力亦不容小觑。再过不了几年,必将群雄逐鹿,天下大乱。

苍天素有些遗憾地执起瓷白的茶杯,品了一口清茶。

如果能早生十年,他会有更多的时间来为即将到来的千年乱世奠基。如果老天肯多给他三千五百六十二天的时间朝着更高的方向迈步,等到较量真正开始的时候,必定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时不我待,天下将倾。

苍天素最后一次借着镜子同自己对视是在三年前。他现在回头,已经想不起当初年幼的自己是用怎样的语气说出“我要当阿斗”的人生目标了。

一字一顿,十二万分的真挚,十二万分的认真。那般的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细细想来,童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沉沉雕刻在他的脑海中。

他记得李宓在餐桌上吐沫横飞的挥斥方遒,记得苍天赐殷勤地捧上殷燕糕时黑亮黑亮的眸子,记得苍景澜高高在上懒洋洋不经意般的一瞥。

唯独这一段记忆,被他本能一般,从脑海中剔除出去。像是某个丑陋狰狞的疤痕,恨不得用一层又一层的衣物捂住,不愿让旁人看见,自己也万分羞于启齿。稍一碰触,都会引起胃部一阵翻滚,痛不欲生。

他用了四年的时间,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网罗了听令于自己的人才,完成了一整套监视系统。层层叠叠,环环紧扣。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苍天素不相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曾经一遍遍地想象过被每一个认识的人背叛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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