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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薄雪草少年(1)

《再见,薄雪草少年》

楔子 二十年后,他的日记

2029年6月29日,暴雨。

三周前的那个早晨,我跟同学一起走进高考考场。母亲因为乳腺癌死在手术台上,当时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

她独自抚育我,一生寂寞,连死亡都如此寂寞。

今天清点遗物时,在母亲装丝巾的抽屉里,摸到一个方形的盒子。是什么呢?她这么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柜最深处,显然对它珍爱非常。

拨开缠住盒子的细软,只见一个蓝丝绒盒,边角磨旧了,没有logo。我猜想,里面大概是首饰吧,打开它——竟然是一张照片。

边角发黄,淡去的颜色掩不住照片里男生和女生的青春。两人在教室里,女生羞赧地笑,脸颊的梨涡盛满甜美。我看着眼熟,惊觉:这不是母亲吗?

再看那男生,除了发型衣着旧式一点,轮廓眉眼竟然跟我有百分之九十相像。此时,风像鼓起腮帮子的孩子,一口气一口气,轻柔地吹起卧室的纱帘。

我用手指抚摩照片的磨砂表面,终于明白了,这是他们年轻的时候。

十几岁时的母亲和父亲。

我是遗腹子。爸爸过世后,妈妈一直没有再婚。从小到大,每逢爸爸生日忌辰,妈妈都会做满桌的菜,一口也不吃。只要我拿起筷子夹一块,她就会怔怔地望着我,眼泪忽地就淌落。当年的我总嫌她败兴,好好的一顿饭也能吃着吃着就哭了。

如今见到这照片,才发现林干妈说得没错。我的脸越长越像爸爸。

血缘真是奇妙,难怪每年在他生忌之日,妈妈看到我的脸,就会想起他。

照片背后写着几行字。

“滕司屿跟叶默宁要永远在一起,这是属于我们的小永恒。”落款:“滕”。

爸爸的字写得很好。我对他的印象几乎为零,活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亲笔字。

我将照片收回到那蓝丝绒盒里。原来放照片的那个地方,还有一张叠成方块的字条和一块小石头。普通的石头,颜色黝黑,不如雨花石光滑。拆开那字条,上面写着一首小诗——

大雨后的樱花坊一地芬芳

而我不能忘初吻的清香

噩梦的夜晚赶不走心慌

而我不能忘曾有你睡在身旁

念书的小孩回身孤独地张望

而我不能忘你说要给他父爱的肩膀

穿白纱的新娘期待蜜月的远方

而我开始想象天堂里与你相遇的模样

你依旧俊朗我白发苍苍

任岁月绵长

两两相望满地月光

纸张发黄,字迹褪色,应该是妈妈多年前写给爸爸的。如今他们在天堂遇见,是否“两两相望,满地月光”?

在这个下午,光阴流淌得极慢、极慢,我坐在她生前睡的床上,还能感受到她的气息。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止不住,竟如泄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真是狼狈。泪光蒙胧中,我又拈起那块黝黑的小石头。

粗糙的石头,没有什么光泽,看不出有任何价值。

妈妈为什么要留着它,留了一辈子呢?

Chapter 1 醒不来的梦(1)

chapter1醒不来的梦

【一】她抬头怯怯地看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然后像只小兔子,轻轻柔柔地走了,留下一阵洁净的芬芳。

2007年,夏。

“喏,又是一个你的仰慕者。”

浣熊把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扔在滕司屿的桌上。信封上粘着诱人的桃心,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里面写着什么。

无非是——

“滕司屿学长,你好,我是某班的某某某,自从上一次在球场上看到你灌篮以后……”这样的信,每个月他都要收好几封。

夏天的教室热得像个蒸笼。司屿一觉醒来,满身是汗,他随手把信揉成纸团,嗖的一声扔进垃圾桶。浣熊跑过去一瞧,那纸团扔得极准,正中垃圾桶里唯一的空隙。

“啧啧啧!太没天理了!我一个都捞不着,你天天有女生送上门。”浣熊的真名叫王浣然,座位就在司屿的前排,硕大的黑眼圈分布在白胖的脸上,真是名副其实的“浣熊”。

司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校广播里插播通知,说是请初一到高二年级各班的体育委员、宣传委员和文娱委员马上到小礼堂开会。

同桌大龙推了他一把。

“哎,体育委员,还不去开会!”

浣熊撑着下巴,一边色迷迷地遐想,一边嘱咐司屿:“各班文娱委员……啧啧啧,肯定有好多美女。喂,高一三班的叶默宁就是文娱委员,你记得帮我要她的qq。”

司屿随口“哦”了一声。

浣熊急了:“你真要帮我问啊,你自己对女生没兴趣,可不能误了哥们的事!”

中午一点半。

同学们陆续回教室准备上课。男生们玩球耍帅。女生们三五成群,兴奋地讨论sj的演唱会,她们不是妖精就是仙后,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引得男生们不住地偷瞄。男、女生阵营分明,老死不相往来,又好奇地互相观望。

在这个冒着粉红色泡泡的中午,浣熊的一句“你自己对女生没兴趣”,瞬间钻进了所有人的耳朵。好几个女生回过头往这边张望,半遮住嘴,低低地对同伴说:“喂,你们刚才听到没……”

司屿毫不介意,站起来双手插入口袋,自顾自地去开会。

“我只是没遇到合适的,等真遇着了,我这一辈子只对她好。”

他是孤儿,由单身的养父收养至今。

无父无母的孩子,天生有感情上的洁癖。要么不爱,要么深爱。虚浮的感情纠葛,从来不是他的菜。少年精致的五官上,仿佛有一种洁净凛然的气息。女生们没骨气地忘记八卦,目光跟着他的背影走。浣熊冲那个背影愤愤地竖起中指。

“哼,这么臭屁?我倒要看看,最后是哪个女孩子降伏了你!”

开会的小礼堂在另外一栋教学楼。经过小卖部时,他摸摸校服口袋。

只有四个硬币了。

摊在手上,阳光下它们少得刺眼。如果买了可乐喝,晚上就连包子都吃不起了。跟老爸吵架赌气的下场,就是这个月没有生活费。司屿正郁闷,冷不防后面有人撞了下他的胳膊。

丁当……一连串薄薄的颤音。

硬币坠到地上,往四个不同的方向滚去。撞到他的胖女生冲他扬一扬手,说:“对不住了啊,帅哥,我们急着去开会。”说完,停也没停就往前赶。

司屿没办法,躬身捡起救命钱,一个,两个,三个……在他拈起最后一枚硬币的瞬间,另一只手也触到了硬币的边缘。

她纤长的手指轻触到他的指尖。

陡然遭遇麻麻的电流,两人一怔,迅速地收回手。原来是刚才那个胖女生的同伴,见朋友撞到了司屿,停下来帮他捡硬币。

司屿抬头看。只见白皙的一张脸,温温柔柔地映入眼帘。

说不上很漂亮,但有一种美妙的气场隐隐存在,让你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女生的脸红了,习惯性地把发丝捋到耳后,言语带着紧张:“对不起……对不起。”

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她抬头怯怯地看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然后像只小兔子,轻轻柔柔地走了,留下一阵洁净的芬芳。

美得素净,让人心旷神怡。

直到广播里再次响起开会通知,他才缓过神来,急急赶到会议室,这时大家都已经坐好。辅导员发给每人一页“关于召开校运会的通知”,就开始慷慨激昂地召开动员大会。司屿一句都没听,他想,赌气归赌气,跟面包相比,面子问题只是浮云。

趁辅导员没有注意这边,他就躲在前排座位后,给老爸发短信:“没生活费了,钱请打到建行账户上,×××××××××××××××,户名是我。”

老爸上周来学校,在校门口的移动营业厅办了个新号码,当时他们爷儿俩正吵架,他只瞄了一眼,存都没存。生死存亡之际,可不能在这掉链子啊。司屿定神想了一会儿,吧嗒吧嗒摁下“158××××××67”,点击“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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