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年的目光挪到她的小腹,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李皇后又道:“很奇怪是么,我也原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再有孩子。你或许不知道,当年父亲给我喝下过带药的避子汤,他不允许别人为裴氏诞下皇嗣,同样,也不允许我为裴氏诞下皇嗣,在他眼里,我不过就是枚棋子。只是很可惜,他终究不能如愿,皇上寻遍名医,终于给我解了身上的毒。”
李香年有些说不出话来。
李皇后继续道:“如今你该知道我为何会吃里扒外了吧?我不为自己所谋,也要为我的孩子所谋啊。香年,如今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李香年始终盯着她的小腹,目光颤动。而在许久以后,他才缓缓道:“我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停在了容府的侧门外。
马车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马车里的人。
李香年喝了一口酒,向外望了一眼。酒是宫廷御酿,芳香甘醇,可是此刻在他的嘴里,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滋味一般。
他的心里,烦躁的很。
手边是刚才那封奏折,很轻,却也很重。裴元修现在才拿出这份罪状不会毫无道理的,而他让李皇后交给他,明则是给了几分情面,可是暗地里,却也是不折不扣的威胁。从今往后,不管是什么,他只怕都要对他听令为之了。 因为父亲不会那么轻易就交了权,交权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而李家不交权,裴元修却有足够的资本来压制,要想平衡两间的关系,他就要做出足够的牺牲。
对于这一点,他知道,李皇后也知道。可是尽管她知道了,她却也依然选择配合裴元修。
李香年想笑,却更想哭。
只是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窗外除了高墙,便是露出高墙外的树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是里面是有人在的不是么?
李香年盯着墙壁,仿佛看到了周锦的样子。
阿姐有了身孕,可是周锦却失了孩子。我不杀伯乐,伯乐却因我而死。
李香年很想知道周锦现在怎样了,可是一个多月以来,里面传不出一点消息。
于是,他想做些补偿,都无从补偿起。
想及那天发生的事,李香年心里压抑的厉害。
片刻后,他挪开视线,颓然道:“走吧——”
……
而待李香年坐着马车离开的时候,后院内,容肃又来到。
已经一个月了,周锦始终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第87章 痴情不悔容小白
天气晴好,周锦坐在花藤架下,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般。
容肃远远的站在廊下看着,无甚表情,眼底却是化不开的苦涩。身边丫鬟细声汇报着中午周锦的饮食,听说比昨日多用了小半碗梗米粥,眼神终于变了变。有段时间饭菜端进去,又似纹丝不动的端出来,他看着,真怕她不吃不喝熬不过去了,现在她终于多吃了一点,便只觉万幸。
等到丫鬟禀报完,他干哑着嗓子低声道:“以后多备几样吃食,注意夫人爱吃的。”
“是。”丫鬟应完,便悄声退下,而她走了许久,容肃却始终未动。
中间不过二十来步的距离,可是于他来说,却像是阻隔着天地。他不敢走近,生怕一不小心惊扰到了周锦,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原谅他。
一个多月了,她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曾给过他。他不敢怨怒,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因为这一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想及那一天发生的事,容肃的心顿时有如刀割。但凡当时他留有一丝的理智,也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李香年是如何卑劣狡诈的人他如何不知,他的话怎能相信。他又怎能质疑着她对他的心思,她曾奋不顾身愿意为他而死,又怀有他的身孕,怎么可能会与李香年勾结在一起,她要害他,有的是机会。那些谎言,只要稍稍一想,便都能不攻自破,可是偏偏那个时候,他却满心认为她背叛了他。如今,因为他的过失,孩子没有了,而她……
想到大夫说的话,容肃攥紧了拳头。
大夫说:夫人身子亏损,此生再难有孕,若不尽心保养,只怕时日无多……
时日无多……容肃永远记得当时听到这话时的眩晕感,甚至就是现在,但凡想及,都是锥心刺骨的痛。
他真是恨极了自己。
如今他只想让她好好的活下去,她不理他,恨他,他都甘愿,甚至以后他们再无子嗣也无所谓,他只希望她能活下去,哪怕用他的命来换。
可是他再怎么努力,她不想活,又该怎样?
他多想她骂他,训他,跟很久以前一样,可她如今只是不笑,不言,整日寂静。容肃看着,心就像是遭受着凌迟之痛。他想,只怕她不是不原谅他,而是,已经心如死灰了。
他都想,如果不是威胁着她有事底下的人都要陪葬,她是否愿意喝下那一碗碗汤药?
不由地,容肃的眼角有些发红,曾经,她是多么鲜活的一个人,如今了无生机,只像是剩下了一具驱壳。
他到底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到原来?
如今,她是否还有什么牵挂?
……
有风吹过,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周锦支起身,看着身上滑落的薄毯,眼神有了一瞬的迷茫。
身边丫鬟将她扶着,道:“夫人,您刚才睡着了。”
周锦没有说话,只是搭着她的手,就要站起来。
丫鬟便又道。“起风了,夫人,咱们回屋吧。”
周锦依然没有回应,只是身子跟着转了过来。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廊下站着的容肃。
容肃心里一紧,而待看到她目光接触的那一刹那便垂下了双眸,酸楚便又袭来,她看到了他,却只作未见。
像是被定住了般,他没避开,只是看着周锦被扶着一点点向他走来。她的步伐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耗费了很大的力气。
虽然将养了一个月,喂以了所有寻得着的良药,可终究是亏损太过。
及至走到廊下,容肃这才惊觉般,忙侧开了身。周锦迈上台阶,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容肃忙伸出手搀住,“小心。”
周锦站稳,却是不经意的抽回了手,然后,继续走开。
容肃见着,黯然神伤。
入夜,喝完药,周锦便被扶着上了床。帐外烛火依然亮着,四周却是静悄悄一片,她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
容肃眼底的自责与惧怕越来越重了,也许再过不久,他就忍不住了。想着白日里容肃的样子,周锦嘴角动了动,像是再笑,可是笑得太过苦涩。
放在心口的手往下,腹中已经空空,那里面曾经孕育着一个生命,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虽然早已知道,虽然早有准备,可是即使过了这么久,她也依然不好受。
她不是没有过期望的,所以明知没用,却依然还喝下一碗又一碗苦的要人命的汤药。
虽是心狠,但终究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