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晏醒来到现在,她就像得了选择性健忘症,昨夜的事一概不提,一概不问。李草也就陪着她一起装失忆,反正只要这姑娘没憋出病就行。
“有那么好吃吗?”李草看着花晏吃饭的模样,忍不住自己拿起快起夹了块豆腐尝了尝,觉得着实一般,犯不着像她那样吃的头都不愿意抬起。
“饥不择食。”花晏说。
李草嘿嘿笑着,习惯性的身后去摸腰间的烟杆。
“你老婆呢。”花晏埋着头,嘴里含混不清道。
“呃。”李草梗了一下,“这个……”
花晏叹了口气,把碗筷一推,“草哥,你到底是谁?”
“我是风无尘。”李草坦白的摊手。
“好吧尘哥,可以这么叫你吗?尘哥?”花晏蹙眉。
李草忙摆手,“你还是叫我草哥吧,我挺喜欢。”他是很喜欢,不是为了这个名字,而是他单纯觉得自己在花晏面前扮演一个无节操的低级游侠让他更如鱼得水。
花晏应了一声。
李草垂目思忖着,花晏也没去打扰他。过了一阵,他忽道:“吃好了?我去洗碗。”
花晏:“……”
李草端着碟碗走出门,拐进灶房,把手里的东西往灶台上一丢,又转身回了内室,兀自往凳子上一坐,抬眼看着花晏,开口道:“这世上知道我真名的人不多,包括傅时牧那小子也从来只唤我一声‘老大’。”
花晏倒吸了口冷气,脸色像生吞了一枚没剥皮的核桃。
李草拿烟杆敲了下花晏的脑袋,“要这么一副见鬼的表情吗。”
“……差不多。”花晏说。
李草咧嘴:“我告诉你我是纪怀宿同父异母的兄长,你是不是要爆掉眼球?”
当时花晏就想如果可以用爆掉眼球来表示自己的震惊,她一定会这么做的——当然这种尝试是以能安回去为前提的。
“我从没有听怀宿提到他有兄长。”花晏有些怀疑。
李草道:“他当然不会提起我,谁没事把自己最讨厌的人挂在嘴上呢。”
花晏面露恍然,难怪这两个人在青州总让她浑身不自在。
“所以纪怀宿不姓纪了?”花晏说。
李草点头:“他原本叫风怀宿,不过自从十年前他离家起,他就随了母姓。”
花晏支着下巴,“他为什么要离家?”
李草神情叵测的抬眼看着花晏,“他从小就能时常梦到浮屠山,后来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地方就去了。”
“你编故事的水平下降了不少。”花晏叹息。
“你会信的,虽然不是现在。”李草无所谓的耸耸肩。
“好吧草哥,如果只因为这个,他也没必要改姓吧?”花晏说。
李草抬起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小时候练武不小心拍了他一巴掌,没想要拍中了他后心要穴,震伤了他奇经八脉,从此他再也别想练武了。”
花晏一脸同情:“果真是恨死你了啊。”
李草却没心没肺道:“还好吧?他也没怎么特别想休息上乘武功,七八岁的孩子嘛。”
花晏讥讽道:“别为自己开脱了,人家气得连姓都改了!”
李草无辜道:“那是因为他更恨我老爹,当时我把他拍伤后,老爹竟然比我还没心没肺,看了他一眼说我们老风家有一个会武就行了,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花晏沉默,过了会儿才道:“我想他大抵是因为他的父亲根本不懂自己的感受,他只是想得到一些应有的安慰罢了。”
“你很懂得设身处地。”李草微笑。
“谬赞了。”花晏苦笑:“看客永远成为不了戏中人。除非亲身经历,谁都不能妄自开口说一句‘我理解你’。”
李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将目光移到窗外,“我不了解这个弟弟,不过我感觉的出,他其实一点也不像风家的人。他看上去很冷漠,内心却是热的,而风家的人看上去古道热肠,胸膛里却流着没心没肺的血。”
花晏细细琢磨着李草的表情,道:“既然是没心没肺,为什么我感觉你对他其实是有歉疚的?”
李草看着窗外,眼里似是出了神。
“有所歉疚,我才能时刻提醒自己,我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蓦地他说。
花晏垂下眼,指尖在桌上无规则的画着圈,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枯坐了很久,中间李草还燃了烟丝,有滋有味的抽了半天。李草时不时会看上花晏一眼,看她始终有意无意的在桌上画着圈,把眼神敛的一丝不露。
暮色渐渐浓了起来,李草坐的脊背僵直,浑身不爽,终于张臂伸了个懒腰,淡淡道:“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任何关于傅时牧的事吗?”
那根正在画圈的手指停了停,又继续画了下去,“你想说什么?”花晏没抬头。
“说些你不知道的呗。”李草侧过身。
“无关紧要的就算了吧。”花晏低声道。
李草轻轻叹了口气,“我想所有和他有关的,对你来说都是至关的吧。”
花晏轻声嗤笑:“或许吧,不过也是以前了。嗯,今日之前。”
李草挠了挠手臂,“你打算找他报仇?”
“我有什么打算也没必要告诉草哥你吧。”花晏没来由的就有些恼火了。
李草深以为然的点头:“没错没错,有仇的是你不是我。”
花晏白了李草一眼,“如果你没什么的事告诉我,那我想你还是少说点话吧。”
“的事?”李草翻了翻眼,“还真有一件特别的。”
花晏将信将疑的斜眼看他,“什么事?”
李草倾身凑了过去,一字一顿道:“我曾一度斟酌要不要杀掉你。”
60. “我曾一度斟酌要不要杀掉你。”
李草的脸距离花晏不过数寸,如果他此时忽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花晏一定会像一株被连根拔起的云萝般折了脑袋。
对了,还有袖中刀。李草想,用刀的话或许会更快一点。
花晏也抬起头,目露诧异的看着李草,两人就像定住一般僵持着。
花晏眨眨眼,发现李草的嘴角噙着不明意味的笑,很淡。她怔了怔,尔后一叹:“哎,谢谢你的手下留情。”
“不客气。”李草厚颜道。
“可是你为什么要杀我?”花晏道。
李草捂住心口,“你抢了我最爱的下属。”
花晏下唇抖了抖,一时间脸色瞬息万变。
李草坐了回去,讪笑:“其实是最器重,哎也不是,怎么说呢,应该是最合胃口。”
李草越说越不着边,花晏越听脸色越黑,最后她一抬手,“好了你别解释了,我试着去理解。”
李草呵呵道:“老子曾想着好好培养他,然后把手里这大摊子就交给他了,寻这么一个对胃口的人不容易。”
花晏道:“可是你不是都答应了他的叛逃吗?”
李草道:“那是因为老子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甘于躲躲藏藏的生活的,只有真正能掌控自由的人,才能享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