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官人,提枪上阵(116)

他根本不信余家老大老二会做贪赃枉法的事,两位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们二人虽然有野心,可秉性都是纯良,断不会去害国害民,所以,一切定是有人陷害。可谁要陷害余家,除了余家,谁获益最多?答案,再明显不过。

想着那位与他长得极为相似的二殿下,余灿心中一阵荒凉。因为在一环接一环的推敲联系后,他明白,不但他被追杀余家抄家流放是他所为,甚至,当初太子被杀小蔡被害,只怕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所以这个人,外表良善,腹内藏奸,再阴险可怕不过!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怀里的容兰哭累了,渐渐睡了过去,余灿抱着她,突然觉得一阵无力,因为他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如果裴君弘知道他又活着回来了,如何还能放过他呢?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响声,余灿转头一看,却见父亲余正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神容憔悴,带着压制着的悲痛,触及到他的视线时,又略微有些尴尬与无奈的挪开了视线。余灿见状,站起身,嗫喏了一下,却还是没能吐出已到喉咙口的那个字——“爹。”

这几天,余正的欲言又止,余夫人明显的疏离以及两人看见他时复杂的表情,都让余灿明白,在他消失的时候,余老侯爷只怕早将他的身世说给了他们听。原先见着他们,他就有种愧疚感,而今双方都知晓了真相,这种愧疚就愈发浓烈,所以后来每每见着他们,他总也有些无颜面对,现在再只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就更觉不自然。

余灿如此,年过半百的余正也好不到哪里去。养了快二十年的宝贝儿子,突然知道他不过是别人家的,自己亲生的那个还代他去死了,并且现在全家还被累及,心中滋味真的是千言万语难以复述。而他如今又是全家的顶梁柱,不能像自己妻子一样干脆避而不见痛哭发泄,不能让家中其他人知道只能憋着,于是抑郁之下,生生憋出了两鬓斑白一下苍老十岁,可他到底是长者,虽无血脉亲缘,到底有着养育情分,更何况知子莫若父,心里明白余灿是什么性子,所以沉默了一会后,他还是先开了口:

“你跟我来吧。”

说着,也不知有没有叹了口气,便颓然转身出去。

余灿见着,回头看容兰无甚大碍,便跟了上去。

院内依然弥漫着浓烈的香火味道,边角上还残留着几朵来不及拆下的白花,余正反背着手走在前头,像及了余老侯爷原来的样子,余灿看着,心被刺了一下,然后扭过头看向院内。

院内,两家人各自在忙活,小妹余烨正给秦业捣着药草,是给余夫人用的;嫂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孩,面色悲戚的看着远方,大概是在想着不知走到哪里的丈夫;容夫人几个月前去世了,容康又要顾着酒楼的生意,于是容家这边,只剩下容梅打着精神指挥着几个下人收拾东西,而她的边上,自然站着晒得愈发黝黑的孙秀才……所有人的表情都带着悲色,可是在这种悲色里,却让人实实在在感觉出了一种牵连,这是原本在大宅子里难以感受到的。

一瞬间,余灿的心情分外复杂。

出神间,前面的人已站定,余灿抬起头,却见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一间客房门口。

这间屋子是郭老爷子临时住着的,来吊唁的客人都走了,唯有他还留下,是依然沉浸在至交去世的悲痛中,只是现在把他带过来,为的是什么?

“爹?”余灿心中疑惑,便抬头看向余正。

余正听着那一声,下意识的抿紧了唇,看着他的目光闪烁了半晌,才叹出一口气道:“以后别这么叫我了。”

余灿心中一窒,却还没来及问,已见余正已经推门进去了。

屋内陈设简单,光线昏暗,可清晰能看见的,是端坐在桌子两旁椅子上的两个人。一个年近古稀,银丝满头,儒雅清和,是早已熟稔的原户部侍郎郭明实,而另一个,年过六旬,身姿笔挺,目光如炬,极近威严,却是他们这波京城纨绔自小惧怕的蔡老将军。

余灿未曾想到小蔡的爹会出现在这,一时站着怔住,而屋内的两人见着他进来,已经站起身,并不约而同恭声施礼道:

“殿下。”

余灿哑然。

身后传来轻响声,回头一看,却是余正已经转身把门关上,于是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随着阳光一道般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莫名的沉重与肃穆在这个屋子里,这让余灿的心一下加快了跳动,因为隐隐的,他有些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将要发生些什么。

僵硬的转过头,正好与蔡进忠的视线相撞,从来不适这种压迫人的威严,可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余灿却感觉不到畏意,所以他没有避开,只是很平常的迎了上去,然后等着他开口。

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场交谈中,面前的这个人才是主角。

而这么一来,蔡进忠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了,因为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

蔡进忠对余灿的印象并不好,自己的儿子虽然顽劣,但好歹有血性,像个爷们,稍加磨砺也能成为一把宝剑,可跟自己儿子交好的那位余家三少爷,却跟个烂泥似的,又闷又弱又懒,整天蔫了吧唧的,怎么看怎么扶不上墙,所以之前,他对他一直有些不屑,甚至在当初余老侯爷来找他时,知道一切真相后,他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怀疑,因为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就这么个人,竟然是流落在外的皇嗣,竟然是裴氏子孙。

可是现在,他动摇了。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然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他身姿挺拔,极具英气,眉宇间有着悲色,但双眸中沉稳平静,周身上下,虽然依然不具备足够的强盛气势,可是那种不可冒犯的气息还是不可轻视……所以,当初是自己眼拙了,这个年轻人不是烂泥,而是滚落在烂泥中的珠子……经过磨砺炼出了锋芒,那么,如果再经过一些时候的打磨,他应该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吧,只是,他已经脱胎换骨,却不知自己的那个孽障,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想着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的独子,蔡进忠绷紧的面容上有了松动,锐利的眼神里也有了颓然,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出神。赶紧稳住心神,同时暗舒一口气,待一切恢复如常后,他方才盯着余灿沉沉开口:

“事到如今,家已破人已亡,殿下若想活命,便是隐姓埋名远走天涯,如此,后半生虽然辛苦,但到底性命无虞……”说到这,蔡进忠顿住,盯着余灿看了半晌,才继续道,“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郭明实与余正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话,都有些吃惊,不过都是聪明人,一下也明白他的用意,所以都没说话,只各自看了眼余灿,面带忧色。

余灿不知边上两人的神情,只看着蔡进忠,抿着唇,目色难辨,好久不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