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嬉皮笑脸地伸出双手,“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李苏突然一阵恶心,连忙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洗手间,把正在里面刷牙的舅妈推了出去,她在里面吐得昏天暗地,门外舅妈大声地在训她不懂尊重长辈。
“果然是没爹的,没家教。”
这位舅妈还算有点脑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特别小,只是声音再小李苏毕竟还是听见了。终于吐完了的李苏用冷水抹了把脸,扯过毛巾擦干之后,用力地拉开洗手间的门,面无表情地看着还在骂骂咧咧的舅妈。
“你说谁没家教?”李苏面容平静,语气不惊,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地问这个问题而已。
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李苏不是她妈那种会对他们言听计从的人,这一大家子对她有种莫名的忌惮。平时都是两不相干,李苏当他们不存在,他们也都尽量地避免和她相处。因为为苏家生了一个儿子在苏家一向耀武扬威的舅妈,此时见李苏这幅样子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说什么……”
“你就是没家教,有娘生没爹养的杂种!”不知何时出现的苏兴声音尖锐,似乎想要这些恶毒的字眼刺破李苏的心脏一般,“就是说你又怎么样?我是你们苏家唯一的男丁,我妈让你们苏家有后,你和你妈不感感激戴德就算了,还阴阳怪气的。”
李苏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等苏兴终于词穷,她瞧了一眼苏兴背后的外公外婆和舅舅,以及一脸
自豪看着他的舅妈,嘴角微微上扬成嘲讽的弧度,她转过身看向默默站在那儿听苏兴骂完她的母亲,默不作声地进了自己卧室拿着一本书出来。
沉默着把那本书递给母亲,对她说了一句“打开看看”之后一个人走出了家门。李妈妈把书打开,里面夹着一叠字迹清晰的纸张,她试探性地拿了一张起来……
这个冬天似乎特别的冷,李苏搓搓双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晃。初一,几乎没有开门营业的店家,街道上也只偶见零零散散几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以前还在县城念小学时上下学必经的那个小巷子,经过了这么些年,巷子早已不复当年的破败,取而代之的林立的高楼。
曾经在这里随处可见的流浪狗也不见踪影,前几年县里对这一带的流浪狗和流浪猫进行了一次人道毁灭。从那以后,整个县城几乎都没有了脏兮兮对人充满敌意的流浪狗了,就像从前她养过的那只狗那样的流浪狗。
那只除了吃、睡什么都不会做的狗,却会在晚上藏进校门口的灌木丛里等着她从图书馆出来一起回家。后来李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去图书馆,再去的时候校门口的保安叔叔笑呵呵地问她,“小姑娘,你家那条大狗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这辈子李苏所遭遇的变数太多,父亲没有在矿难中去世却和母亲离了婚,母亲没有再嫁却依旧不能如愿以偿,而她甚至养了一条她最怕的动物。
在街上闲逛了半天才慢慢踱步回家,那一大家子显然已经不在她家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李苏也有点头疼。上了楼敲了敲母亲卧室的房门,李苏小声道,“妈?”
“锅里热着菜,你先去吃午饭吧,我睡一会。”母亲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很低落,但并不是哭过的样子,看来状况比李苏所预料的要好上许多。
李苏并不清楚自己在外面闲逛那段时间母亲和那一大家子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猜测的是并不会是愉快的场面。至少从那天之后李苏过年那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们,听母亲讲苏兴下学期就不住他们家了。
于李苏而言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但她相信那一大家子人不会就这样放弃的,毕竟在他们看来她和母亲应该算是一块大肥肉。料定他们肯定会厚着脸皮再次贴上来的李苏也不担心,他们想,也得看她允不允许。
年后几天在李妈妈的提议之下,母女俩单独出门旅行了,去的是省内一个很有名的自然景点。前几年才开发出来,还不算太过商业化,据说风景相当漂亮,堪称人间仙境。
母女俩没有参团,只是开着家里那辆小qq算是自驾游了。景区海拔不算高,只是途中要经过几个海拔相对比较高的地方,最高的一处海拔两千多米。李苏查了资料提前备好了一些药品,包括红景天,一路上也不算太过难过。
海拔越高雪就越厚,对于像李苏母女俩这样从未见过真正的雪的人而言,白雪皑皑的世界是十分有吸引力的。在海拔最高雪最厚的地方,李妈妈把车停了,两个人玩了一会雪才上车重新出发。
这个季节这个时间出门旅行的人定然不会多,在景区门口李苏看到门口罗雀的售票处时就知道,这个世界在大年初一就遭遇像他们家那样令人心塞的“事故”的家庭肯定是不多的。
把车停好之后,李苏跟着母亲在景区门口附近逛了逛,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景区内海波一路上涨,到最高的地方也有一千多米,旅途奔波劳累再急匆匆地进去是十分不明智的选择,母女俩觉得先去找个住的地方安顿下来,明天一早准备妥当之后再进去。
许是因为开发时间不算太久,周边并没有太多旅馆酒店,除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传说中总理也曾经下榻过的四星级酒店之外,就只剩一些当地人的民宿了。
综合考虑之后,两个人还是选择了那家酒店,住在别人家里总归还是多有不便,酒店相对要好一
些。不过这酒店说是四星级的,其实这规格在普通市区也只能算是三星级,国际惯例没有牙刷毛巾,热水也只在规定的时间才有。
不过没关系,牙刷毛巾这样的私人生活用品他们随身携带,关于热水这个问题,在这样高度的地方还想洗个热水澡的人肯定是找死了,这点常识李苏还是有的。
晚上母女俩躺着被窝里聊天的时候李妈妈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程路阳十分客气,李妈妈这么多年过去还记得当初那个长相俊俏礼貌懂事的少年,加之肖陆君和程明江夫妇这些年对自家女儿的种种,李妈妈以一个长辈的热络语气和他聊了许久。
这通电话在李苏的意料之外,那天程路阳打来电话说第二天要来之后再没了联系,第二天自然也是没有到的。
程路阳是有心想要讨好李妈妈,语气中比多年前那种疏离的客套多了不少真心。年岁并不仅仅是让一个少年成为青年,更是让他多了达到目的前的蛰伏的耐心。
直到挂了电话程路阳都没有提到李苏半句,整通电话都像是一个相熟已久的晚辈回国之后打电话来给长辈报平安一般。挂了电话之后,李妈妈还禁不住感叹,“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懂事呢。”
李苏点点头不作声,这就是她一直不太喜欢程路阳的缘故。她无法否认指责他做人、处事的风格,然而她无法忍受他在面对母亲时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她的母亲再平凡普通、再不聪明,却也容不得任何一个人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