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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浮欢(65)+番外

要怪就怪那混蛋颜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哼!在着宫里,我顶不喜欢的就是他,成日冷着个脸,好似欠着他二两银子似的!陛下若是宠幸我多些些,他看我的目光便是要吃人似的,真是小肚鸡肠,只会嫉妒含恨的妇人!他定是看陛下那般念着您,心生恨意,便下了狠手,好让您跟陛下生出嫌隙!啧啧啧,这个人啊,真是可恶极了!

陛下得知那混蛋败了事之后,还降了他的罪,不得进宫,回家思过,哎呀,真是丢死人了!

您看看,陛下为了您,可是连左膀右臂都不顾的!虽说我不愿承认,但颜翡那小子在陛下心中还是有极大分量的!

再说令尊令兄的事,那这里的误会真是大了去了!陛下将令尊令兄拘在宫里,看上去是囚禁,实则是为了报他们周全啊!您可知道,您白家那些事,是慕容擎那老混蛋在栽赃陷害,想要弄垮你们白家,可不是陛下啊!陛下闻讯后,还连夜令人前往江南将令尊令兄押制宫中,说着是严家审讯,其实是蒙蔽那慕容老混蛋啊!陛下都是不惜与慕容擎翻脸,也要保住你白家的!

这些事情都是千真万确,唉,就是陛下不下旨,否则您去瞧一瞧,便能知道是真是假了!

真的,陛下对您是情深似海情比金坚,看得我是感动的涕泪交加……他自个儿都那么难了,还把您放在心尖尖上,您呐,真不能这么狠心啊!

您那仆从杀了慕容真,给陛下惹了滔天大祸,这慕容老混蛋都集结了军队想要造反了,您可不能不管不顾啊……”

宋喜只觉自己这番话说得无与伦比的精妙,既歌颂了陛下的一往情深,又微含幽怨的责怪了白七少的狠心,在婉转陈述自己对陛下的忠心以及陛下对自己的青睐的同时,又不遗余力的将颜阎罗贬斥的一文不值,最最精彩的还要属最后一句话,啧啧啧,这带着哭腔带着不忍带着绝望最后还扬长了尾音,怎么着都让人听得心酸听得动容啊!

他就不信这白七少铁石心肠,能听个无动于衷!

白若来确实没能无动于衷,猛得吐出一口血,身子一倾,昏死过去了!

宋喜见状吓得魂飞魄散——他他他他他把白七少给说死了?!

哎呀妈呀,要死人了!

……

白若来只觉四周一片黑暗,他整个人在这无边无尽的黑暗里浮浮沉沉。身下似乎是河流,又似乎不是。身子很沉,很累,没法动弹,甚至一根手指都没法曲起。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他怎么了,他想睁开眼,可这眼皮像是被粘住了缝紧了,怎么都睁不开。他累的厉害,便作罢了。

他真的太累了,周身力气都被消耗尽了,连喘气都难了。

漂浮了好一阵,浑浑噩噩的思绪似乎凝聚了一点,白若来动了动脑子,然后想起来,他大概是死了。他现在应该是在幽冥界,他这身子底下,应该就是所谓的黄泉——只是这黄泉又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死了也好,这辈子,他活得太累了。只是不知道老五在哪里,会不会在奈何桥上等他一等。

想起了老五,一连串的人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白米已经长大了,在秋素白身边,应该是安全的,穆双再恼他怨他,也总不会苛待他。

穆双……自己这回是真死了,他也该死心了……哎……

只是裴玉……裴玉好像不大好了……怎么又不大好了?

白若来凝神思索,好一会儿,才想了出来。只是一想出来,宋喜那一堆堆的话便昏天黑地的挤进他的脑海,他艰难的理着,痛苦的理着,理到最后,那颗早已如止水的心掀起了一阵波澜。

他,误会裴玉了?

白若来想要好好想一想,可是愈想愈昏沉,最后干脆不想了。误会了又能如何了,都是前世的事了。

他跟裴玉纠纠缠缠小半生,如今是得了结果,尘埃落定了。

唉……

……

白若来想着自己是死了,便不再想,只昏昏沉沉的将自己交付给了这幽冥黑暗。无知无觉,一动不动。

可是突然间,他感觉到了温暖,是有人环住他的腰,将他抱在了怀里。

白若来有些反应不及。

而在这时,耳边又响起了声音。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带着悲凉与怅惘。

“沉欢啊!”那个声音长长的叹了声,“折腾了这半辈子,你我都没个好结果啊!我不过而立之年,你也才是二十有八,却都把身子折腾成了这样。怎么就是油尽灯枯呢,怎么就是顶多只有两三年寿命呢?沉欢啊——”

一滴眼泪打在脸上,有点凉,白若来心里有些酸。他听出来了,这是裴玉再跟他说话。

他们有多久没这么亲近的说话了?十年,还是十几年?是半辈子了吧!白若来有些恍惚。

“……沉欢,你是怪我了吧?你怪我,也是应该的。当年那些事,是我不对,可是我也没有法子啊!我恨呐,恨这一世要受尽这无边无际的苦,恨这一世要被人鄙夷被人厌弃,到最后,连你都不肯帮我,要背弃我!我当时是痛死了,才会头脑一热让你自残。那些话,并不是出自本心的啊!”

“世人皆骂我裴玉轼父杀兄谋朝篡位禽兽不如,可是你可知道,父皇不是我杀的,是慕容擎这老贼做的手脚,他是陷害于我,想着将我牢牢绑在他的船上!二哥……二哥我也不想杀了他的……唉,这些话,想来你也不会信了,这天底下所有人都不会信啊!”

“沉欢,这十年,我过得苦啊,帝王天下,却是实实的孤家寡人。你问我可曾后悔,可我就算悔了又能如何,还不是照样要撑下去?你肯定想,这是报应,这是老天再责罚我,可是沉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生在帝王家,这就是命啊!”

“沉欢,你醒过来吧,十年孤独我尝腻了,尝怕了,再也不想尝了!你得陪着我啊,我能亲近的,也就一个你了……我不会再伤你害你了,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同床共枕,把酒对月,你说好不好?我真怕了一个人了啊——”

裴玉说至哽咽,泪流满面。

怀里的那具身体凉凉的,像极了曾经死在怀里的母妃的尸体。曾经相依为命,最终生死别离,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紧紧抱住白沉欢,不让绝望慌张将他吞噬。他怕极了,怕失去,怕又一次一无所有,怕得,要了命!

人前瘦削却高傲的帝王,却在这一刻呜呜咽咽哭的不成体统,哭这一世孤独,哭这半生煎熬,哭这裴氏皇朝风雨飘摇,哭这数不尽道不清的委屈无奈悲惨无助!

金砖银墙里,灯火通明处,裴玉抱着白沉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哭尽了这一世的泪!

狼狈也好,不堪也罢,统统不顾了!

统统,不顾了。

白若来心中却是愈发的静,裴玉的话一字不漏的灌进了耳里,落在了心上。他知道自己还能死,可裴玉大概以为他要死了,所以才说了这些话,甚至,还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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