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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皇叔不好惹(8)

这个世上最让人无力的,也许就是亲眼看着美好的东西碎裂。

而她商妍,是造成这一切最开始的那个契机。

说不内疚,是骗人的。

“杜少泽……”她轻轻唤了一句,却不知道他能否听见,只是轻喃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子。”她轻道,“这朝中敢娶我的人实在太少了,我只是……只是想离开宫闱,想好好活几年。”

“我知道,你也并非无所求,其实我们本可以好好商榷的……”

商妍原本微微走了神,话未毕却忽然瞪大了眼:杜少泽的身体虽然死气沉沉躺在床上,面上却出了一层细汗。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明明温热濡湿,不像是发了烧出冷汗的模样,是什么让他热汗连连?

只可惜,之后的半个时辰,她虽全神贯注看着他,却再没发现一丝其他异样。到最后他连汗都消散了,躺在那儿只剩下浅浅的呼吸。最终的最终,她替他整了整被褥起了身,临走又回头,犹豫道:“杜少泽,你可别就这么死了。”

回应她的是只有杜少泽静静的呼吸声。

一场探视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回去的路上,小常兴致勃勃,神采飞扬:“他真是得到报应了,公主刚才应该大笑三声的!”

商妍僵硬道:“为什么?”

小常瘪嘴:“他背着公主红杏出墙。”

这……商妍掀开了轿帘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叹息:“其实,也算不上红杏出墙。”

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合作各取所需,他和她本来就没有到过一个院落,何来出墙之说?

她揉揉刚清醒的脑袋回房,刚走几步又忽然回了头,道:“我喝醉后,没发生什么吧?”

宫人们面面相觑,集体摇头——虽然,有几个红了脸。

红了脸?

商妍回到永乐宫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元宵刚过,外头天寒地冻,她手脚冰凉麻木,却顾不得进屋去暖和下身子便急急去了后园。后园的紫藤花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蔓缠绕,她折了一根壮实的树枝,顺着模糊的记忆翻开枯黄的草丛,试探性地掘开少许泥土——待到冰冷战栗的脊背已经冒出些许濡湿潮热,她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一个梨花木做的胭脂盒。十年时间,它已经不太看得出原本的颜色,可那股清香却在寂静的后园中徐徐蔓延了开来。

莲花香。

果然是莲花香……

竟然真的是莲花香!

拿着枯树枝的手遏制不住地战栗起来,商妍几乎是吓得跌坐在了地上。片刻后,她恢复少许神色,慢慢地把松动的泥土盖回原地,又扯了些杂草盖住那处翻新的泥土。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思索。

良久,她才站起身来,缓缓举起那根结实的树枝碾成两段,选了尖锐的那一段对准了自己的手心,深吸一口气,狠狠刺下——

殷红的血几乎是一瞬间从手心汹涌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章果然凉飕飕的……TOT

☆、君府

殷红的血几乎是一瞬间从手心汹涌而出。

她缓缓踱步出后园,还没走几步,就有宫娥惊叫:“公主!您的手——”

已经回暖的手上传来一阵阵的剧痛,血淋淋湿漉漉的伤口看着有些狰狞。她眼不见为净,皱眉道:“去找……孙御医。就说本宫大意伤到了手。”

“是……是!”

宫娥慌乱地跑开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孙御医带着药箱到了永乐宫。细细查看了伤口后道:“公主这伤倒只是外伤,不过伤在手心,不免牵扯到难以结痂,还请公主这几日莫要接触生腥。”

商妍颔首,心思却不在手上。她静静看着孙御医收拾了药箱快要离开,踟蹰几分终于开口:“孙御医自前朝开始就是御医吧,可还记得前朝宓妃长眠一月的事?”

孙御医一愣,目光微闪,抱拳道:“老臣大致记得。”

“我记得那时候整个太医院都没有查出是什么问题,对不对?”

“老臣惭愧。”

“杜侍郎也是长眠不醒,孙御医可瞧出一二来?”商妍细细盯着他的脸,停顿片刻又轻道,“孙御医只需要回答本宫一个问题,偌大一个太医院都瞧不出来的毛病,后来却不药而愈了,是那毒太厉害吗?”

“这……老臣愚钝,确实解不了杜侍郎之症。”

“孙御医今年贵庚?”

“回公主,六十有五。”

“六十五了啊。”商妍轻叹,“我记得先帝在时本宫被奸妃所害误食毒花,孙御医是先帝最为信任的御医,先帝派了孙御医替本宫疗养,多亏了孙御医,商妍的才身体康健到今日。”

“老朽惭愧。”

“可是我记得孙御医当年对先帝可是发过誓,不论宫闱变故如何,认商妍为主,”她话锋一转,眼色陡然凌厉,“是不是年月久远,孙御医忘了,还是觉得本宫当日不过是个孩童,根本不会记得?”

孙御医脸色霎时惨白。

商妍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冷道:“孙御医,本宫这十年都未曾与你挑明,是因为先帝信你,本宫也相信你是个信守承诺之人。”

孙御医的目光越发躲闪,似乎是在挣扎,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双精光的眼睛深陷其中,良久,才微微眨了眨,道:“医毒自古不分家,万物相生相克,只要是毒,便可解。老臣……无能。”

商妍了然,轻轻舒了一口气:“多谢孙御医。”

孙御医辞别,脚步还有些虚浮。商妍瞧着他瘦削的身子止不住地战栗蹒跚,心中有些愧疚,匆匆补了一句:“孙御医,妍乐自小受你照顾,承蒙这份恩情,绝不拖累你。”

孙御医脚步一滞,徐徐地回过身来,朝她屈膝行了个最大的跪礼。

这是一个老者臣服的姿势。

长久的无言。

商妍静静地目送那位蹒跚的老人离开,瞥了一眼他留下的药粉,取了一把,轻轻地洒在自己的手心,笑了。

脊背上却是冷汗。还好,这一次兵行险招,她赌赢了。

竟然真是醉卧红尘。

那个整个太医院都会默契地装作不存在的长眠之药。

这宫里御医中,孙御医最为年迈,想来也是深谙宫闱法则的,有些事情不可打诳语,却也不可说得太过直白。孙御医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杜侍郎长眠与宓妃是同宗同源。宓妃当年可是倾尽了整个太医院都没法把她从沉睡之中唤醒,最后却被她不懂医理的母后一个小小举动破了局。

这深宫之中,有许多秘密。有的秘密可以让活人变成死人,有的秘密能让黑的变成白的。太医院人才济济,可如果那个人不该醒,便永远不会醒。所有御医都甘愿顶着个“无能”的骂名,替那高高在上的几人斩断荆棘。这是皇家最高层的默契。

而能让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人,现在只可能是商徵。

命杜少泽查案的是他,让杜少泽长眠不醒的,也是他。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