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嫁/皇叔不好惹(74)

商妍在原地踟蹰良久,才道:“所以,你为他入宫,替他行事?”

封妃笑了,声音轻缓:“他从不允诺我什么,却也从不与我计较。初时他不过碍着我父亲颜面难以拒绝,后来他习惯了我日日叨扰,也渐渐有了笑,可是最后我发现他的灵魂有大半落在了宫里,即使日日相伴我也入不了他的眼。所以我入宫,为的是做他的内应,帮他一偿心愿。”

商妍沉默地听着,安静地看封月堪称温柔的眉眼。那眼里的那些神采,她认识的,君怀璧也有这样的神态,执拗而内敛疯狂。

她冷冷地道:“你给他诸多帮助,他会信你吗?”

封月笑忽然走了味儿,带了几分狰狞。她咬牙切齿道:“在我命人在青河道上伏击你之前,他是信我的,都是因为你!”

商妍一愣,好久才默然转身离去。青河道是前往东陵的必经道路。当初走那半个月的山路就是因为在官道上遇上伏击。原本以为是晋闻所为,却原来是她。

“你等着吧!祈雨之后,他就不再需要你!不再需要你!”

身后传来封妃不复理智的声音,商妍眯着眼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诸多情绪涌上心头却独独没有恐惧。明日就是祈雨大典,许多事情就要见分晓。

*

第二日日出,祈雨祭典时所需的衣裳就被送到了永乐宫。商妍在镜子里见到了盛装打扮的自己,妆容精致,好看,却十分陌生。

鹅黛轻笑:“公主往日也应该这么打扮的,很美,丞相见了一定喜欢。”

商妍抿了抿嘴角,低道:“上一个说这话的人,已经去了你说的乱葬岗。”

鹅黛顷刻间白了脸。

半个时辰后,一顶软轿落到了永乐宫门口,抬轿的人依然是陌生而疏离的侍卫。她在轿前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坐了上去。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等轿帘被掀开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是一片牙白的塔,还有塔下宽广壮阔的白色石砌的空地。空地上百官齐聚,身穿朝服的君怀璧静静地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遥遥看着前方:白塔之下是几个衣着怪异的人在锣鼓笙箫之中念念有词颠簸起舞,诡异而喧嚣。

这便是祈雨吗?

商妍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犹豫了片刻才踏出轿门,却陡然间听到一声撼天动地的声响,那几个衣着怪异的人忽然尖叫起来,尖锐的声响仿佛要刺穿整个苍穹,紧接着是整齐而又亢奋的声音:“昔我含冤,亡魂不消,今以诚心度尔,尔可散去——”

含糊的声音夹杂在一片尖锐的声响中原本难以辨别,可是商妍鬼使神差听清了,青天白日,她的心里却寒风刺骨——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君怀璧才敢在一个齐聚百官的祭天典礼上做这样的事情,置天下官员和上天于无物——这的确是一个祭典仪式,却不是求雨,而是度魂!

她茫然站在距离他数十步开外的地方扫视百官,发现其中有一两个已经瘫坐在了地上,恐怕是和她一样听清了的。可是君怀璧却茫然不知,他几乎是怀着虔诚的目光盯着那些祭祀,缓缓地迟迟地跪了下去。

不明缘由的官员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随之跪倒,朝着那白色巨塔规规矩矩三跪九叩,只留下少数几人瘫坐在地上,突兀而又讽刺。

商妍愣愣地站着,浑身上下充斥着的情感名曰荒谬。

太荒谬了……

如此偷梁换柱,他怎么敢?怎么敢?!

不知过多久,鼓乐渐偃。

君怀璧什么时候走到面前的她并不知晓,只是等她从眩晕中回过神的时候,身穿朝服眸色深沉的君怀璧已然走到了她面前微微俯首,朝她伸出了手。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没有过多的言语,却透着几分不容置辩。

他说:“祭台场上共一百二十五人性命,盖西昭举国管理之官员,生死尽在公主一念之间。”

商妍浑身一颤,终于咬咬牙把手放到了他掌心。这是堪称柔和的话语,却是她此生听过的最恐怖的话语。

*

祈雨暂休,又一顶轿子徐徐到来,轿帘徐徐拉开,沉默的文武百官都纷纷骚乱起来,几个捺不住性子的人已经失声叫嚷开来——

“陛下!”

“陛下——陛下——老臣可算是见到您了!”

“岭南干旱,求陛下开放粮仓,救济百姓啊!”

“陛下,近日边疆骚乱,西疆无人把守,已经好几个郡立了反旗!”

“陛下——”

商妍浑身僵硬,死死地盯着轿中的商徵。只可惜,轿子里的人却一动不动。隔着一层轻薄的纱,商徵的目光还犹有几分呆滞,像是宫中最精巧的工匠制作的布偶,被身旁的人牵着才迟钝步出轿子,呆呆地站立。

朝臣中有人已经有人看出端倪慌了阵脚,有反应快的已经推开人群两三步上前跪到了商徵面前拽住了他的衣角,却换来商徵惊恐地后退了几步——他的脸上是写满的是怯懦,哪里像是往日那个杀伐果决的帝王?

那臣子的手也颤抖起来,良久才颤声道:“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还有商徵迟钝而呆滞的神情。

片刻之后,君怀璧沉稳温煦的声音在殿上响起:“想必各位已经发现了,陛下数月之前不幸遇刺,已经丧失了神志。如今我西昭已无人可发号施令。”

继而他又说:“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时局动乱,黎民疾苦,怀璧斗胆暂代之,各位可有异议?”

虽然那只有短短几句,却足够让整个朝野顿时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由古到今,哪来的“暂代”之帝王?!

“陛下尚在人世,你……你这形同谋逆!”

“大胆——”

“你……君相,昔有晋贼作反,君相贤德,切不可动了妄念啊!”

君怀璧却置若罔闻,他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多少变化。等人群的喧哗渐渐过去,他终于有了动作,目标却是商妍。

商妍原本已经悄悄站到了商徵身旁,却不曾想君怀璧居然真有胆量,不带一兵一刃缓步朝她走来,在她几步之遥站定了,而后稍稍扬起了一个笑,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缓缓地屈了膝盖,以一种臣服的姿态跪在了她面前。

满堂沉默。

祭台之上安静得像是屠戮后的战场。

君怀璧跪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低垂着头颅,像任何一个臣子一样祭献上自己的灵魂。

他道:“君某愿为商氏东床,以镇天下。不知公主可否愿否?”

秋风凛冽。

君怀璧屈膝跪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片刻之后才缓缓抬头,白皙的脸上眸色深沉,堪称风骨无双。

商妍听见了自己心跳停顿的尾音,也许很久以前,她真的曾经因为他一个笑而雀跃过,只是如今跪在她面前的君怀璧却有着让人最心寒的眼和心。她徐徐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商徵,稍稍靠近了些,借着他身侧的微小温度才让心跳稍稍有了一丝喘气的力气。可是君怀璧,他却显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他甚至跪在当下,眼色又沉了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