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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皇叔不好惹(70)

“好久不见。”

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她疲惫地闭上双眼,耗尽最后一丝精力艰涩开口:“虽然……我很想知道真相,可是我其实不希望在这里看到你,君相。”

君怀璧神色不改,眉宇间的柔和宛若晨起的雾气。

他柔声道:“可微臣等了公主好久,好久了。”

*

第二日,商妍是在永乐宫的床上迎来的天明。日出时分,房中开始有宫婢踮着脚轻轻来往,等她支撑起身子来,就有一群宫婢端着洗漱穿戴的器具来到床前,恭恭敬敬地道一句“公主安好”。外头阳光明媚,虽是冬日,却也还没冷到彻骨。周遭的一切安逸而平和,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可惜这是要命的安宁。

梳洗完毕,鹅黛在她耳边细声细气道:“花园里君子兰开了,公主想去看看吗?”

“好。”

商妍迟迟回过神来,犹豫半晌才轻声道了一声。

这宫闱俨然成了一座死城。没有人知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等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宫闱已经悄然变化,这过程像极了铜臭开花。花还是那些花,树还是那些树,可是往来的宫人每一个都沉默谨慎,守备的侍卫每一个都面带杀气……御花园中君子兰花开正旺,远远看去,像是一片汪洋大火焚烧了花园里每一处低地。

“公主,天寒地冻,您……”不知过了多久,鹅黛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

“你退下。”

“公主,快下雨了,万一公主受冻,奴婢……”

“滚。”

鹅黛浑身颤抖,忽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磕头:“请公主莫要为难奴婢!快下雨了,真的快下雨了……”

商妍冷冷地看着鹅黛心虚到了极致的慌张神情,忽然懊恼到了极点,加快脚步把她甩在了身后。

“公主、公主——”

御花园里到处是火焰色的君子兰,从每一个石头缝里滋长,开出艳丽的花。她心烦意乱地穿梭在其中,忽然听见了一声极轻的琴弦拨弄声,不由得愣住——就在她身后,鹅黛的脸色瞬间惨白无比。

琴声。

“公主……我们回宫吧,求公主……”

琴声是从小山丘上传来的。商妍只是稍稍犹豫了下便加快了步伐,弯弯绕绕穿过无数草木,等她抵达之时山丘上的琴声已经只剩下袅袅几个语音。不过那也够了。

山丘顶上的亭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抱着琴踏出,对上她的目光盈盈一笑。

居然是封月。

*

“看来公主已经明白了陛下的情意。”封月轻笑,“可惜如今时局难辨,不然倒是一段好姻缘。”

“本宫不明白封妃娘娘的意思。”

“公主的面容如果可以减几分红晕,倒是更可信些。”封月手腕一动,一杯清茶被递到了她面前。

商妍迟疑接过,终究没敢喝下口。在今日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封月对饮,对于封月她并没有多少别样的情绪,即使封月并没有做过任何招惹她的事,但是她对她的抵触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往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其实在所有的心结被揭开之后就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商徵。

封月不再开口。冬日天寒,山丘上冷风不断,和着封月三三两两的琴音袅袅响彻。

商妍站在亭中百无聊赖地茫然朝远处眺望,却陡然发现遥远的地方有一处异样——那儿有一座新盖的楼,其实那本该是一片焦土,几个月前的那场大火早就把那儿烧成了一片灰烬,可是此时此刻废墟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起的院落。宫中对于死人的宅邸多有忌讳,旧楼倒,新楼便会尽量与旧楼全无一致。可那院落格局布置却和原本的杏德宫一模一样。

晋闻已经作为叛将被夺了兵权,而且他人在东陵城……怎么会?

“它还叫杏德宫。”封月的声音在琴音中响起。

“你想说什么?”

封月轻笑:“那要看公主想问什么?”

商妍沉默,陡然纷乱的心思再也压制不住。她回到宫中这一夜一日没有见过半个宫中熟人,封月是第一个。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跟随,这说明……她并不是被人挟持,她是的的确确可以在宫中自由走动。山丘上弹琴,不过是为了吸引她上到亭中,诱她上到亭中不过是想让她看一看这起死回生的杏德宫……

她设了一个局,诱她步步深入,为的是说些什么。

“我不想知道什么。”商妍冷笑,转身就走。

“你不好奇主导这一切的是谁吗?”就在她背后,封月提亮的声音响起来,她道,“你不想知道升平宫中的那位究竟是不是你那真皇叔,不想知道究竟是谁烧杏德宫又建杏德宫,不想知道你不在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不想。告辞。”

“我还当你是个难得聪明之人!”

商妍的脚步一滞,道:“我想知道的事,我自会去查,何必听你早有预谋的说辞。”

冷风吹过,御花园里一片荒芜。不远处,鹅黛的浑身哆嗦地站着,额头上已然有了斑斑血迹。

商妍冷眼看了一眼,绕过她朝前走。才走几步,身后就响彻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是君怀璧,是君怀璧——”

“这一切,都是你那未婚夫婿早有预谋的,你以为我日日守在承德宫门口是当真为严徵?你以为他日日清晨去你宫里,真是为了与你说朝局吗?”

“你听见了吗——”

小山丘上,封月尖锐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商妍已经踏上了下山的路。上山容易下山难,她绷紧了一身的筋骨才不至于滑下山去。脚下是干枯落叶被踩碎的沙沙声响,和着风声的还有封月几乎轻到听不清的哽咽声。

山坡下,有一人临风而立,一袭青色的长衫几乎要融进他身后的蓝天里。

她脚下踟蹰,隔着数十丈与他遥遥对峙。到最后,收获的却是他一个温和柔煦的笑容。

他说:“我方才在想,你会是哭着下来的,还是带着刀下来的。”

“我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不把你斩杀在城门口,而后嫁祸晋闻,等时局安定之后举天下之兵而伐之。”

“可是,我还是想见一见你的。”他眉目间露出一丝深邃,轻声道,“想以真面目见一见你,想和你说上一会儿真话,想看看你见到真正的君怀璧时是什么样子。”

“我想与你分享许多事物的,美好的景物,昂长的生命,如锦的江山。”

“毕竟,血浓于水。”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微风,述说的却是淋漓的鲜血。

商妍定定地站立许久,听风声、听琴声、听哽咽声,却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她闭上了双眼。

君子怀璧,文冠朝野,权倾天下,终于僭越了那最后一条线。

*

商妍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小山丘。御花园里已是一派深秋的景象,火红的君子兰仿佛也焚烧到了她身上,许多感受分不清是疼还是痒,是迷惘或者是绝望,又或许只是一点点失望,一种倾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