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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皇叔不好惹(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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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把□□的石头染成金黄色的时候,商徵的铁骑终于踏碎了山道上的宁静。商妍眯着眼睛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丝太阳的余晖终于隐没在层层叠叠的山峦背后,缓缓地舒了口气,任由恐惧和憎恶将自己的眼眸覆盖。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起码她当初并不是想上演这样的一场笑话,一个近乎是笑料的闹剧。

输了。

她轻声在心底念了一句,再抬头时早就收敛了眼底阴霾,只剩下一片浑浊的迟钝。就在她距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一身绿衣的晋闻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带笑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神情。只是这一切她都没有精力去思索了,她所有的心神都聚集在了那哒哒的马蹄声上,等那壮硕的汗血宝马一声长鸣在她面前骤然止步,她才徐徐地抬起头,望见了商徵的眉眼。

手脚还是有些凉意,就像是昨夜的过岗山风又吹了回来。

商徵的脸上没有神情,只是目光却像是利刃一样锁在她的身上。这样的目光她并不陌生的,在过去的十年,她经常可以遇到这样的目光,既算不上看待仇人的阴沉冷漠也绝非是对幼辈的和睦慈爱,这是一种审视的目光。她早就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完全猜不透。越是猜不透,就越惶恐;越是惶恐就越压抑。

马上与马下,不过数步的距离。僵持。

终于,商妍在他静默的目光下吃力仰起了头,咬咬牙,缓缓地弯曲了双腿。

山风吹得枯叶打起了卷儿,急速地向前飘荡着,最终撞在山崖上粉身碎骨。就像十年前的秋日一样。那时候,她踏着被烤焦了的叶子笑得傻乎乎,一脚一片,也是这样仰头看他,百无聊赖的时候没有目的地喊:小皇叔。小皇叔呀小皇叔。小皇叔喂——

“起来。”终于,商徵低沉的声音响起。

商妍的动作微微一滞,却并不抬头。惩罚还没有降下,她此刻如果真的站起身来,恐怕迎接她的会是滔天的盛怒。殊不知,她的不配合,换来的是气氛更加的僵持。

“四天三夜,妍乐公主倒是好魄力。”半晌,他冷淡道。

商妍不敢动,她正专心数着自己的呼吸,每一次呼吸都能带来腰腹间的一次抽痛。这抽痛虽然难忍,至少它可以让她不至于在他的注视下虚软得成为一团棉花。

“不愧是商氏帝王嫡传血脉,四日不见,朝中已有元老上书要求倾皇城之兵找寻你下落。”他的声音渐渐轻柔下来,却透着阴森,他说,“动摇国本,你知道罪该如何?”

动摇国本。这四个字的分量没有人可以承担得起。即使是她。在静默快要撕裂黄昏之前,商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头轻轻吐了一个字:“死。”

抗旨不从,死罪。

拒捕逃窜,死罪。

动摇国本,死罪。

“是,死罪,凌迟。”商徵忽而冷笑,目光却微微颤动起来,捏着缰绳的手每一处关节都被握得泛了白,原本低沉的声音像是忽然断裂的琴弦,骤然提响,“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隐患,这十年来,你可知你犯了多少死罪?你可知孤动过几次杀你的心?”

你可知孤动过几次杀你的心?

寂静的黄昏,商妍陡然抬头,却发现商徵居然呼吸急促,连眼圈都透着异样狰狞的红。这是陌生的,完全不同的商徵,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只能茫然地跪在地上愣愣看着,却不想他更进一步跳下了马,三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襟!

他……失态了。

商妍的脑海纷乱一片,只觉得身子一轻,暗沉的檀香忽然逼近着笼盖——商徵墨色的眼里尽是寒潮,声音也仿佛是从冰窖里传来。

他说:“你猜猜看,孤等在山下的时候,希望见到的是你还是你的尸身?”

“皇……”

身体几乎已经被提得离了地,腰腹间的痛铺天盖地而来。商妍疼得冷汗直冒,一句完整的话也吐露不出。可是显然商徵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他甚至逼近了她,在她耳边冷笑:

“你猜猜看,孤这次……会不会杀你!”

“皇叔……”

“你猜猜看,这十年来有几次孤想杀你以绝后患巩固朝纲?”

“痛……”

不知过了多久,商徵终于发现了异样,稍稍松了手。急促的呼吸也稍稍缓下来几分。抓着她衣襟的手最终移到了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则滑到了她的腰脊上。

他似乎是在犹豫。紧皱的眉头,苍白的唇。明明已经泛白了的指关节,落在她脏兮兮的衣裳上的力道却轻柔得像是个笑话。

商妍却早已感觉不到他的异样,她几乎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剧痛已经滔天,浑身上下像是洗了一次冷水澡似的湿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死去一次,可偏偏就是不能晕死过去。可就在这样的疼痛中,身体渐渐被一抹温凉笼盖,她睁不开眼,只能靠着那唯一的支撑点喘息,良久之后才勉强睁开一丝丝眼缝——

商徵的神色是犹豫的,他正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一只手握着她的肩,一只手持着她的腰,墨色的眼眸中跳跃闪动着的是莫名的光芒。

她不懂。

所以,她咬咬牙稍稍退后了半步,却不想他神色一变,眼中忽然有些什么东西崩裂了——

檀香味骤然加重,因为那怪异的扶持姿势终于变成了……一个拥抱。紧紧的、完全贴合的、可以听见他激烈跃动的心跳的拥抱。

“一次都没有。”

好久,是他比柳絮还要轻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即使是能动摇国本的不安定因素,即使屡屡触犯死罪,即使她一直在企图逃跑,即使貌合神离明争暗斗,他从来没有想过动她分毫。一次都没有。所以,她不能死。

轻得几乎不能辨别的声音最终淡在了风里,消散了。

这是商妍最后听见的声响,一场夏初黄昏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量很足的一章~

路过的霸王真不考虑留个言莫………

☆、焦灼

夏天终于还是到来了。商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永乐宫的自家床上,午后的阳光炙烤得窗外的光亮都带了氤氲,她身上却盖着厚厚一床棉被,着实诡异。不过这房间里却并没有那么炎热,反而有丝丝凉意沁人心脾。她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赫然发现屋子中央的香炉旁放了一只青铜的鼎,鼎中一块绿荧荧的冰块徐徐散发着寒气,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

这一抹薄荷香把她脑海里残留着的一丝模糊彻底地冲刷了个剔透。她咬牙坐起身来,一不小心碰到了腹部的淤青,不期然,昏迷之前的记忆犹如千军万马一般狂涌而来——

莫名其妙的晋闻,怎么也走不到头的山路,陡峭的悬崖,商徵的失态震怒,还有……那一个有些怪异的拥抱。太多的疑惑不断地积压滚成团,压得她有几分烦躁。可是……

……风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