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嫁/皇叔不好惹(10)

然后,终于还是……再也找不到磨蹭不走的理由了。

丞相本人却似乎是个不会悲喜的木偶,顶着一张恬淡温和的脸静静作陪,到最后,厚颜无耻的人反倒坐不住了。话已带到。茶也已经凉透。大雨停歇,雨后的苍白阳光从云层里稍稍露出少许,淡淡地无力地洒在地上。

商妍低头咬牙,瞧了一眼春燕,终于下定决心站起了身,临走不忘叮嘱:“君相何时去试试?”

君怀璧微微锁了眉,淡道:“神鬼之事,不可信。”

“你……”原来,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商妍心中郁结,却不知如何宣泄,到末了气得几乎砸了手边茶壶,“你既然不信,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

“尊卑有别。”

商妍冷笑,眼圈却气得泛红:“尊卑?君怀璧,你难道真忘记了我与你是什么关系?我与你从十一年前就已经不是君臣!”

君怀璧面上的表情几乎淡得看不清,他道:“公主自重。”

四个字,比所有的冷淡都要锋利。就好像是冰做的刀,骨雕的刺。有那么一瞬间,商妍有些腿软,想笑却笑不出来——好个公主自重。他要她自重,她倒是想轻佻给他看!

“君怀璧,你难道真想我择日出阁,让我们的……我们的婚约就此了结?”

“是。”君怀璧道。

“你宁可抗旨也不肯娶我?”

“是。”

“你是因为不想与我有干系,才不信鬼神?”

君怀璧神色一滞,道:“是。”

这是温润如玉的君相给的最清晰最直接的答案。是。

这是早就知道的答案。

商妍闭上了眼,强行压抑下方才的失态之相,笑了。

“可惜,本宫还没玩腻。”她收敛一身的刺,又缩回了软绵绵的壳子里,轻声细语,“所以君怀璧,即使你很憎恶,也请再忍耐下。”

***

告别丞相府,商妍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迷了路,兜兜转转总算雇得一顶轿子,却在说目的地的时候犯了难。踟蹰良久,终于还是去了侍郎府。开门的是上次见过的那位老者,她几乎是畅行无阻地进到了杜少泽的房间内。一步踏入,淡淡的莲花香就扑鼻而来,似乎比上次的要更加浓烈些。

杜少泽依旧静静躺在床上,与上次不同的是,他的脸颊明显瘦削了不少,整个身体像是要凹陷进床铺中一般。

她看着有些担心,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居然是冷的。这让她越发内疚,替他将被褥塞得更齐整些,心却越来越凌乱,许许多多种可能性几乎要在脑海里炸裂开来。末了,她晃了晃混乱的脑袋,在他床边呢喃:“杜少泽,我不知道醒来对你来说是祸是福,可是我小时候见过一睡不醒的,睡越久,身体越差,等到时间久了就真回天无术……”

“我猜想,你如果突然醒来,应该有两个结果,一是彻底被抹杀,二是那个人放过你……可你继续睡下去必死无疑……”

“我想,你还是醒来好。”

“活着,毕竟是活着。”

“……可是,我害怕。”她停顿片刻,咬咬牙轻道,“君怀璧不肯出手,我……我有些害怕。”

商妍从不是什么果敢之辈,宫中十年,活了十年,怕了十年,想了十年,算了十年,顶着一个尴尬的身份活在宫闱之内,求的不过是第二天能看到太阳,还能活着,去等待或许可知的未来。

走得远了,总会怕的。

这种害怕像是春草般在她心中滋长,到最后,就成了夜深人静时分的一个梦魇。而如今,这个梦魇的爪牙分明已经撕破和现实的隔膜,掐住了她的脖颈。杜少泽不醒,她便是杀害容解儿的凶手,商徵今日能压下,不代表明日不会一道旨意降下夺去她所有;杜少泽入宫醒了,那便是未知。

醉卧红尘本她原本不该知道的,杜少泽如果醒了,就是打破了那人所有的算计。生与死再也不是可以计算的东西。

她害怕,毛骨悚然,却抵抗不了脱离束缚致命的诱惑。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

这房里的醉卧红尘并不浓重,杜少泽却日益深眠,很有可能是放在他的床榻之中,或者是身体上。

被褥此等常换的东西要藏东西有些困难,长眠的身体自有婢女每日擦洗,这床上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实在是太少。商妍仔细打量一圈,轻轻地捧起了他的脑袋,抽去他颈下方枕,用取了一把匕首割开它——方枕下锦布是缠绕编制的竹丝,竹丝里面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可那莲花香味却是真真切切的,越靠近床边越发清晰可辨。

商妍困惑地试图掀开被单看看,却忽然发现杜少泽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额边微乱的发丝都已经贴在了额上。她不可置信地触了触他额头,滚烫的。明明在不久前他还是冰凉干燥的,为什么?

——上次似乎也是这样,她进房间一会儿,他就热汗连连……

迟疑中,她俯下身靠近他,听着他沉重的呼吸犹豫开口:“杜少泽,你……难道听得见我的声音?”

一室沉寂。

商妍犹豫地伸手探他的鼻息,轻道:“杜少泽,如果你能听见,就试着屏息片刻……好不好?”假如神智清醒,身体却动弹不得,那呼吸是不是可能可以控制?

她的话音刚落,指尖忽然感觉不到气息——他竟然……真的停下了呼吸?!

商妍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有些困难,停顿片刻,才道:“那东西……在你房间的摆设中?”

杜少泽的呼吸缓缓地恢复了。

“床上?”

呼吸平稳如故。

“身上?”

呼吸骤停!

是身上……商妍掀开了被褥,却在见到他亵衣的一瞬间踟蹰起来,忍不住有些脸红——这……好像也太逾矩了点?

忽然,一点红入了眼。那是一根红色的绳子,系在杜少泽的脖颈上,似乎是什么挂坠的系绳。

商妍瞧着眼熟,轻轻扯了出来,莲花香瞬间浓重到了极致。她急急捂住了口鼻,却在真正看清那挂坠的时候呆如木鸡——是凤凰于飞,那个她亲自派人送给他的新婚贺礼……商徵,居然把醉卧红尘装在了她送的贺礼里面!

房间里的莲花香渐渐浓郁起来,她来不及多思考,匆匆解下凤凰于飞,用力朝窗外一掷——噗通一声,似乎是入了水。开门,开窗,她尽量迅速地把所有能通风的地方都敞开了,又端了他房里的凉茶狠狠灌了一通,才险险压下意识中已经开始的昏沉。

时间渐渐地流淌,不知过去多久。房间里的莲花香味几乎已经消失殆尽。可杜少泽却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她坐在他床边,困意渐渐袭来,不由警觉。

“杜少泽,我……我先回宫,如果你醒来,就去永乐宫找我。”

商妍有些愧疚地瞧了一眼四分五裂的方枕,正惭愧地试图把它塞回原位,忽然,肩膀被人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