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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凰(90)

碧城接过那药瓶,问,“会怎样,”

小八眼圈泛红,“所有器官会加速衰竭,然后……”

碧城的手抖了抖,眼色微微暗沉,却小心地把药握在了手里,轻声问:“一共几颗?”

“三日量。”

三日……碧城略略沉思,打开了瓶塞倒出一粒在手心。

“姐姐!”小八哭了出来。

这副模样倒有些当年在牢狱中了,碧城微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八的头,像当年一样把她的脑袋揽到了怀里。

“小八,我本来就活不久了。”

“可是吃了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啊!”

“小八,你看看我,还有这宫闱。”碧城扬起头轻喘了几口气,“你看,我与你多说几句话就会气喘,本来就是命悬一线,可是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太多了……没有它,我如何撑得下去?”

“可是……”

碧城定定看着手心赤红的药丸,狠了狠心一口咽下。

“姐姐——”

碧城是在小八的低泣声里睁开的眼。如果说本来还有一点点犹豫和怯意的话,此时此刻她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情绪,冰冷如寒泉。

“小八,帮我向沈御医传一句话。”

“……嗯?”

碧城微微低眉道:“听说瑾妃与洛薇公主走动甚密,而瑾妃早在乐府之时便已经涉嫌过毒害同僚之事……本宫很担心公主会被苏瑾所害,劳烦沈御医替本宫去看一看洛薇公主,告知她这件事,让她早有提防。”

“……啊?会有人想害公主吗?”

“是呀。”碧城微笑,“很多人,都是坏人。”

“好!”小八擦干了眼泪匆匆忙忙朝紫阙宫门外跑。

碧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淡道:“来人,送本宫去天牢。”

江河入海,城池倾塌,都是天命。而这偷来的三天却是她唯一拥有的筹码。

×

沈御医的药终究起了效应。

从紫阙宫到天牢有着十分遥远的距离,碧城手脚不便,是由一位宫人抱上的软轿,不过等到软轿摇摇晃晃来到天牢门口的时候,她居然已经可以有些吃力地在自行走路了。虽然双脚踩过地面的时候还有一些浮软,不过至少并不疼,也没有摇晃。

她有些雀跃,甩开想要搀扶的宫人的手一步一步朝前走,临到天牢门口却再也笑不出来。

这地方她曾经待了两年,整整一辈子最恐怖,最阴暗,最绝望的事情都是在这里发生的,即使是生生死死数次后的现在,她看到那阴暗的入口依旧会有胆战心惊的感觉。

“皇后,此地阴湿,不如……”身后的宫人小心地建议。

阴湿?碧城冷眼看着入口,一步踏入。

天牢内部要比记忆中冷许多,碧城沿着昏暗的火把一路行走,却发现这天牢格局貌似也有了些变化,她记忆中被关押的那一间……似乎找不到了?

“皇后,您还要朝里面走吗?”宫人轻道,“里面是问刑室……”

问刑室……

碧城的心陡然跳了跳,眼里的冰寒更甚。她不再搭理一遍遍试图劝阻的宫人,加快了脚步朝里面走。不一会儿,阴森的过道到了尽头,空气中让人作呕的腥味一丝丝入鼻,唤起了许多血红的记忆。她用力甩了甩脑袋把那些她这辈子都不想记起来的画面抛开,咬咬牙继续朝里走。

又过一重狱卒牢卫,问刑室的大门就在眼前。牢头看到碧城一愣,脸上的嚣张还没有彻底卸下来,见着碧城身后宫人手中令牌却吓得哆嗦起来,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了个头:“皇后……”

所有守备如同之前所有关卡一样跪地俯身,齐整地让开了一条路。

碧城淡淡扫了一眼跪成一地诚惶诚恐的狱卒,却在迈开脚步的一瞬间想到了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也许这就是权力的魅力,让谢则容着迷的东西?

问刑室内比外头要敞亮许多,刑室堂上坐着一个身穿朝服的大臣,大臣面前有一张案台,案台上一盏灯,几张纸,一支笔,看模样大约是司律司的。在他的侧边放着一张裘皮椅,椅上坐着的是面无表情的谢则容。

“皇后驾到——”发呆的狱卒终于回过了神仓惶禀报。

话音未落,谢则容忽的抬起头来,目光正与碧城的对了个正着——他稍稍一愣,还有些迟疑的目光扫过碧城直立行走的腿上,倏地,迟疑蜕变一丝异样的光芒。

“碧城……”

碧城微微一笑,缓步到他身旁,不着痕迹地扫视整个问刑室:就在几步开外的地上,一个娇小的女子身影趴在地上。她身上穿的原本是质地极好的云锦,只是此时此刻已经看不出上头原来的图案,无数到血痕和口子散落在她的身体各处,好好的一件衣衫已经破碎不堪,精致的发髻凌乱地垂在地上,顺滑的发丝活了泥和血变得泥泞无比。如果不是她的身体还有一丝起伏,几乎就像一具尸体。

苏瑾!

碧城的指尖轻轻颤了颤,面上却不动神色,只是扫了一眼谢则容,轻道:“我听宫中人讲,这是你的瑾妃。”

谢则容神色微微一变,忽道:“你昏睡不醒,朝中党羽林立,孤需要苏氏一臂之力。你……莫要多想。”

“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相谋逆,苏瑾自然难逃其责。”

“可有证据?”

谢则容的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疑惑却隐而不发,他站起身缓步来到碧城身旁却并不开口,只是望着她堪称安静的神色,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不过只有一点点。

下一刻,他便伸出了手,指尖触及她的额头,声音轻柔:“你刚醒来,还是不要操劳太多。你看,有汗。”

碧城不躲不避,任由他的手从额头到了脸颊,最后落到了她的耳后。他稍稍靠近一步,她的身体便已经贴上了他的,再然后,他的手环过她的肩头,轻轻拥住了她。

碧城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握拳头,她乖顺地闭了眼。

他在她耳边道:“你其实可以推开的,应该会推开。”

他说:“我了解你,碧城,我甚至曾经研究过你写给我的每一封书信,推测你的喜好与个性。”

他说:“以前这样抱你的时候,你会脸红,心跳会乱,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下。”

他的声音轻柔无比:“可是现在你没有。”

“你在谋划什么,碧城?”

这便是谢则容。

碧城在他的肩头冷下了目光,却没有做声。

谢则容的轻笑声却在她耳畔响起。他说:“不过我不在乎。”他轻道,“不论你想什么,孤,不奉陪。”

他忽的弯下腰去,轻缓抱起了碧城,温柔地把她放在了裘皮椅上。

碧城一直一动不动,就算他的发丝划过她的脖颈,她也安静地配合着他的动作。

他的眼色大约可以叫做温柔,可惜说出的话却是j□j裸的威胁。

“你审她,是为了肃清朝野。”碧城看着谢则容近在咫尺的眼,道,“苏相谋逆是想夺我家江山,我也恨之入骨,能否把她交由我来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