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碧凰(40)

“啊——”她几乎是立刻抱住了脑袋缩了起来,却还是来不及阻挡。

下一刻,滚烫的茶连同笨重的杯盏一起落在了木雅的额头,紧接着是膝盖。她狼狈地掸开那滚烫的茶水,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满眼的愤恨——

苏瑾收敛了笑容,满眼冷峭。

她冷笑,盯着木雅愤恨的眼,一字一句道:“我双腿废了,还是当朝相女,我爹会保我做一世人上人,高官皇亲会求着我下嫁,而你,你不会有机会留在帝都,你爹会陪你一起滚。”

木雅呆呆看着,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苏瑾安静地与她对视了片刻,忽而一笑:“木姐姐,妹妹祝你和你爹娘一路顺风,半生颠沛,长命百岁。”

“啊——”

木雅忽然发起狂来,把用力扯开桌上的锦布,把能入手的东西都抓到了手里狠狠朝苏瑾投掷!

碧城在那之前一闪身,挡在了苏瑾面前。虽有疼痛,她却面不改色。她只是担心苏瑾。

木雅终于手里再没了可以丢的东西,充红的眼里满是狰狞。

僵持。

碧城看不见苏瑾的脸色,她正面对着木雅,防止她再发疯。片刻之后,一抹温热出现在了她的手心,是苏瑾,把她自己的手塞到了她手里,抓紧了。

那手,还是有些潮湿的。

碧城悄悄握了握,想要回头带苏瑾走,却临时止住了动作,朝着木雅开了口:

“毒害我们,我可以理解为你想入宫。可是三年前你是为何?”三年前那帮一等司舞与司乐,根本与她没有竞争,她那时候才不过十数岁,远远没有到可以入宫的年纪,为什么?

木雅趴在桌上喘着气,连头也没有抬。

碧城等待片刻等不到答复,最终转了身离开,临到门口,却听见身后一声嘶吼:

“我讨厌你们这帮天生狐性的人!”

“你们出身名门,身怀功名利禄,入宫了可以当娘娘,当不成娘娘还能当达官贵人的正妻,凭什么?就因为你们出身朝凤乐府吗——”

“你们知道多少人娶了许多妾室却空着正房,为了等每年的宫中司舞司乐吗?”

“凭什么高人一等!”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娶了一个真心相爱的人,还要等一个人来装点门面……”

“为什么十几年夫妻情分都比不过你们这群所谓的人上之人!”

木雅的声音嘶哑而又疯狂,到最后显然已经不知道在吼些什么。

碧城只在门口稍稍停滞了一小会儿,便推着苏瑾离开。漫长空旷的回廊上,木雅的声音隔着好远好远还在持续传来。等到彻底听不见了,碧城才停下了脚步,绕到苏瑾面前蹲下了身。

苏瑾眼睛通红,见她蹲下身来,忽然咬咬唇,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嚎嚎大哭。

碧城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搂过她的脖颈,抱住了她。

*

回廊深处,尹陵手执一壶酒,斜斜倚在客房门上看着远处哭嚎的苏瑾,和拥着她安抚的碧城。

在他身旁静静站着个面带青铜面甲,手执权杖的白衣身影。他也看着远处相拥的身影,缓缓摇头。

尹陵却低头笑了,轻道:“有情有义,不折手段,多可爱,你不喜欢这徒弟,不如送我,我这就撤了她入宫资格。”

青铜面甲微微一滞,道:“你动了凡心。”

“什么心?”尹陵笑了,抿了一口酒,笑眯眯,“我本凡人,又不像你,不说话的时候可以直接抬到庙里去。”

“可你还是默许了她入宫,你这心,动得倒也不大。”

尹陵一愣,缓缓笑开了。他道:“哎呀,不要这样猜人家心思啦。”

“……”

青铜面甲终于放弃了沟通,遥遥看着碧城。

良久,他轻道:“他们知道明日陛下亲临,接她们入宫之事么?”

“不知道。”尹陵转了转酒杯一饮而尽,眯着眼把酒杯凑到了眼前观望——视野中,碧城刚巧盛到了酒杯里,只露出半截身子趴在杯壁上。

他道:“知道了,就不好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明天入V,不出意外会3章。容我下去赶……

☆、昏君(上)

入宫那一日,是入春以来阳光最明媚的一日。一大早,所有的司舞司乐都是由执事嬷嬷负责衣食住行的安排妥当。每个人手上都领到了一套鹅黄的轻纱衣,她慢吞吞换上了,任由嬷嬷挽起精巧的发髻,等她走出舞殿之时,见着了同样鹅黄纱衣的其余九人——很难找到确切的言语来囊括这感觉,只是当她真正站在朝凤乐府的门前,看着那扇门缓缓地阖上,身上还是有些冷的。三年之前,她在这儿站了整整一天才开了这扇门,三年之后,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乐府门外,华贵的宫中马车早已久候,朝凤乐府中所有的司舞司乐按照位阶站成了整齐的若干列,每一年送入选的司舞入宫,这几乎成了每一年朝凤乐府除去入门之外最终要的一个仪式。那一日,被选入宫的司舞会由乐府第一执事乐官亲自送出,寓意有始有终。可是……

碧城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周,却迟迟等不到那个身影。等到第一个司舞已经上了马车,尹陵却始终没有出现。

“越姑娘,还不上车?”执事嬷嬷催促道。

碧城沉默地朝前走去,可是临到马车前又回了头,终究开了口:“嬷嬷,先生呢?”

执事嬷嬷一愣,微微笑起来:“越姑娘,你看上头那几位欢欢喜喜的,你如此磨蹭就是为了再见尹大人一面?”

再见吗?

碧城低眉摇摇头,却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人非草木,尹陵虽然行为怪异,可是三年朝夕相处,这一别前途莫测……

她在门外一步步挪动,磨磨蹭蹭拖延到最后一个上车,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轻飘飘笑起来比春光还要明媚的人。

马车缓缓启动,她稍稍掀开了一丝车帘,看着朝凤乐府的大门在一路的尘埃中渐渐远去,忽然有些恼怒——与其挑衅木雅,其实……是不是更该好好与尹陵说上一会儿话,是不是应该对他真心笑一笑,是不是……起码有个道别。

可惜,这一切的假设都成了虚无。

马车渐行渐远,车里余下的四个司舞相互看看,忽然不约而同笑了:

“欸,我们现在像不像三年前?”

“应该比那好一些,起码,宫里应该没有像先生一样的舞师吧……”

“我可不想再掉水里啦。”

“可说不准哦,听闻宫中乐府里每一个执事都不是省油的灯,在那儿不止朝凤乐府一支,我们可要相互帮衬着些!”

“嗯!”

碧城倚在窗边静静听着,若有所思地扫视着每一个人。当初的司舞是分数批从各地选出来的,这四个人里她只和洛采抢过船只,可说到帮衬……这个洛采当初抱着船桨威胁第一艘船的模样至今她还历历在目,她并无结交之意。

“小越……”洛采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