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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凰(120)

她在碧城……身死之后醒来,以十三岁之躯力挽了狂澜,甚至为了燕晗不惜与尹陵对峙……

若说这是巧合,未免也太过诡异。最诡异之处莫过苏醒之后的碧城居然莫名地与尹陵和苏瑾交好,苏瑾更是在那日殿审苏相余孽的终了失声喊当今皇后“小越”。可是若说这其中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容貌相似,却又……有违天道。

这些事如同散落的珠子,一旦完整地串联起来让他几日无眠,心中的情绪快要炸裂。

而就在此刻,十三岁的碧城正瞪着眼睛,明明害怕却强装做无谓,就像当年初入沙场见着鲜血却强装司空见惯的碧城公主。

就像……

是的。非常像。

“你……究竟是谁?”他倏地逼近她,盯着她眼里的一丝彷徨,一字一句问。

“陛下喝了酒?”

“你想说孤是醉了?”

“没有。”他靠得如此之近,碧城可以清楚地嗅到他身周馥郁的酒香。谢则容素来千杯不醉,她当然不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喝醉,只是他的眼中目光灼灼,映衬着的却是十三岁的越歆。这于理不合。

好像自从山林火场归来,谢则容就变得很奇怪。

夜色,明晃晃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映衬得谢则容的眸光也明明灭灭。然后,他缓缓把她的手拗到了身后,俯首在她的肩头。低沉的笑声随即在她耳畔响起,嘶哑的声调在寂静的房间中飘散开来。

少顷,他的气息微微乱了几分,渐渐松开了她的手,双手抚上她的脊背,颀长的身躯与她完全的贴合。

“别动。”他说。

如此贴近的距离让碧城的心脏狂乱的跳跃起来,她悄悄捏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活的自由的手不露痕迹地挪动了一点点。她想去触碰藏在腰间的匕首,只要再有几寸,他若敢做什么,她虽不能杀他却也能让他伤上加一重伤。

只是,她的手刚刚触碰上匕首,拥着怀抱就倏地一紧,几乎要把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他说:“你可以选择反抗,你在孤身上造成多大伤口,孤会在苏瑾身上十倍奉还。”

“无耻。”

“是。”谢则容冷笑,眼睛却通红。

他缓缓俯身,小心地,在她的唇上印上了一个绝望的吻。

*

一夜拂晓,昨夜的火烛已经残败不堪,不知道何时熄灭了,昨夜坐在案台前的谢则容却已经不见踪影。

碧城有些头晕,也不知道是因为火烛燃了一夜还是昨夜神思太过压抑。她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便有宫婢轻轻推开房门来探望,片刻之后三五个宫婢就端着洗漱的用具鱼贯而入,整整齐齐地跪在了床头。

碧城洗漱完毕,宫婢却迟迟不离开,见碧城想要出门才犹犹豫豫阻止:“皇后,陛下说……”

“说什么?”

“陛下说,让皇后与好生休养,暂时……暂时别出去……”

碧城一愣,终于反应过来,她这是被软禁了。谢则容果然知道她昨天在神官府见到了尹陵,那么他也一定知道了尹陵与姜梵还有往来,会不会对姜梵……

“让开。”碧城冷道。

宫婢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请莫要为难奴婢了!”宫婢一跪,门外的禁卫与宫人也跟着跪了一地。

碧城僵直着身体,最终却并没有强行突破重围。这天下终究名义上还是楚家的,她如果想走,宫中没有人可以阻拦,只是这一宫的生命或许就因为她的一时意气就消耗殆尽了。

“起来吧。”她轻道。

“皇后……”宫婢怯生生抬头。

“本宫有些不舒服,去请沈御医过来紫阙宫。”

“是。”宫婢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沈御医带着他的药箱到了紫阙宫。彼时碧城正在梳妆,沈御医规规矩矩跪在殿上躬身起来像一只乌龟,根本没有出现在镜子中。等到她彻底梳妆完毕,才发现紫阙宫中多了一个身影,不由想笑。

“沈御医是不知道是不是道一句‘拜见皇后’,所以干脆闷声不响?”

沈御医的头埋得更低。

碧城笑了:“本宫拜托沈御医的事情可有眉目?”

沈御医道:“陛下已经同意张贴榜文,举国上下征召神医。”

“他同意?”碧城略微诧异。本来她这举国征医也不过是一试,主要是想让宫闱上下知晓罢了,没想到谢则容居然真会同意。以他的才智,该猜得透她想要做什么,怎么会纵容?

沈御医道:“是,再有三日,燕晗名医即将汇聚一堂,为皇后诊治。”

三日。

也就是说,软禁的时限也是三日。谢则容要有什么举动也必将在这三日之内完成,他根本不惧怕她在这三日之内会有什么举措,才明知她举国征医却并不惊惶阻止,反而听之任之。

“你……明明并无伤口,为何要……”沈御医迟疑开口。

碧城眯着眼轻道:“可是皇后有疤痕啊。”

“你想……你想……”沈御医惊惶地坐在了地上。

碧城冷眼看着他,倏地笑了:“是,我想广告天下,取而代之。”

不破则不利,剑走偏锋之局,她本来就是想让越歆真正地替代楚碧城。既然这一道疤痕是越歆最大的破绽,与其藏着成为谢则容的一柄冷箭,不如由她自己来折断它。

*

谢则容是踏着黄昏的最后一缕斜阳步入的紫阙宫,彼时碧城正缩在院中一张软榻里,树下花影摇曳,在她的脸上投射下几个斑斑驳驳的印记。他的脚步微顿,无声地遣退了打算禀报的宫人,放轻了脚步来到她身旁,看着她的睡颜微微笑了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在他身后的宫人手里捧着今日要批的奏折,他朝宫人招招手,让宫人把笔墨纸砚铺在了她身旁的石桌上,展开了一份份批阅,等到十余份奏折后,花下安眠的人睁开了眼睛。

“醒了?”他眉目温和,“我记得你之前并无在黄昏前午睡的习惯,今日是身体不适?”

碧城的神思还有些混沌,闭了闭眼睛,淡道:“不睡,还能做什么?”

谢则容一怔,道:“听说你今日宣了沈御医。”

碧城皱眉下了榻,踏着软绵绵的步伐回寝宫。与谢则容对话需要带十成十的心眼,她本就不是工于心计之人,在这三日之中当然是少说少错为上策。赶不走,她只能自己走。

“你不好奇苏瑾现况如何么?”身后,是谢则容的声音。

碧城停下了脚步。

*

一刻钟后,碧城终于还是见到了苏瑾。

距离上一次司律府大乱已经有一段时日,苏瑾一直没有消息。她曾经悄悄命人查访过,唯一得到的消息都是“苏相余孽已经清剿干净”,对于苏瑾生死似乎没有人知晓。她早该想到的,是谢则容偷偷把她藏了起来。

这是宫里面最偏远的院落,它并不破旧,却因为距离皇帝寝宫实在是太远,自古就是被所有嫔妃嫌弃的所在。故而这里虽不是冷宫,却常常被后宫中戏称为冷宫。她倒的确没有想过,谢则容并没有把苏瑾看押入牢,反而是安置在了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