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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凰(110)

尹陵,他究竟去了哪里?

一个司乐连琴都能舍,究竟是离开得有多急?

半盏茶的功夫,尹陵的房间已经彻底被碧城翻了个遍,却依旧没有任何线索。她愁眉想离开,不经意抬头却发现房间里唯一的柜子上有一个深色的木匣子静静躺在那儿。

那是——

碧城只是略微迟疑了会儿,便踮着脚尖去触碰那个木匣。她个子不高,房间里又没有半点可以垫脚的物件,她在原地历经艰难终于触碰到了木匣的边角,殊不知那木匣要比她想象中轻很多,她刚刚一用力,木匣便从柜子上翻了下来!

无数雪白飘散在明亮的房间里,纷纷如落雪。

木匣落地,碎成了好几块。

碧城茫然看着满天飘散的纸片,呆愣了会儿才拾起一张纸扫了一眼:纸上画着一个女孩,圆滚滚的脸,圆滚滚的狐裘袄,圆滚滚的手支着圆滚滚的下巴,百无聊赖趴在树下看蝴蝶。

这是什么?

碧城狐疑地又捡起一张:这一次还是那女孩,只不过她明显长高了一些,身体不再那么圆润,下巴终于露出了一些尖尖的弧度,她眯着眼把玩着一只黑色|猫儿(这都要和谐我囧,到底是谁更不纯洁!),又是一副闲得生无可恋的模样。

这……

第三张,少女已经有十三四模样,她正襟危坐在高座之上,华贵的衣裳显然是朝服,身姿倒是仪态堂堂,只是那双眼却显然在放空状态……她在溜神,很显然。

第四张,少女已经瘦得脱了人性,眼神也全然不同。她身穿朝凤嫁衣,静静看着天。

碧城愣愣看着画中人,许久才低垂了手。

事到如今,若她再认不出来这画中人是谁,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是她。

或者说,是楚碧城。当年的楚碧城。

从小到大,各种神态各种模样,积聚了满满一箱的楚碧城。

碧城缓缓蹲下了身去捡地上的白纸,一张又一张,心中那一点点奇异的感觉渐渐蔓延到指尖。

如果说之前尹陵的表白带给她的只有如冬雷雨雪般的震撼,那么此时此刻每一卷画便像是攀爬过断壁残垣的夕颜花,每一张画连接成蜿蜒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环绕过破碎的城墙,每到一处便悄然开一点花。一朵连成一片,一片汇成一城,一城开成海洋。

这便是尹陵。

如此心意,如此执念。

夫复何求?

碧城蹲在地上把那些画卷收拢,却发现盒子破了。她抱着画卷踟蹰,最终把它们带到了紫阙宫。却不想,在紫阙宫中早有一人坐在正殿之中,俨然一副等她归来的模样。

谢则容。

碧城脚步迟疑,原本想赶在他发现之前离开紫阙宫,却不想才转过身就被两个禁卫的身影挡住了去路。他们跪在地上抱拳行礼,却没有半点让路的意思,反而趁着她迟疑的功夫把殿门慢慢阖上了。

她无奈转身,却对上了谢则容幽深的眼。

他道:“你方才去了哪儿?”

“乐府。”

“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碧城勾勾嘴角,“我本来就是司舞,去乐府不是再寻常不过么?”

谢则容冷道:“孤不想与你兜圈子,你若配合,孤可留下你一命,若不然……”

碧城不再说话,她细细看着谢则容的脸,试图去验证心里的猜想——果然,他在心虚。她虽然一直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却已经是这世上不多的最靠近他的人。谢则容为人老谋深算,不论何时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而如今他却横眉竖目,眼中杀气毕现……反而说明他并没有把握。

很显然,这个世上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这一点超出了他的计算范围,让他迷茫了。

“陛下不必怀疑我。”

“哦?”

碧城淡道:“我若不摘面甲,东齐十万大军压境你还是必死无疑。何苦我来算计?”

“越歆!”

“原来陛下还记得我名字。”

“你想要告诉孤的只有这个?”

“是。与其怀疑我不安好心,陛下倒不如潜心研究如何应付贼心不死的东齐。”

“孤并不怀疑这一点。”好久,谢则容低道,“因为孤已经找到了碧城的下落。”

什么……?!

碧城一惊,诧异抬头,却见到谢则容冷若冰霜的脸上缓缓绽放开了一丝笑容。

……怎么会?

她心思纷乱,自然没有注意到谢则容落在她身上的探究的目光。

“你手上的是什么?”忽然,谢则容开了口。

碧城警觉缩手,却为时已晚,手里的那卷纸张已经被谢则容夺了过去。谢则容原本眼角眉梢噙着一丝笑意,可当他的目光落在纸张上时却渐渐收敛。他一张张翻阅,脸上的阴霾越渐越深,到最后已经阴沉如同骤雨前的阴云天空。

“尹陵。”他道。

碧城沉默,冷眼旁观。

“倒是英雄气短。”谢则容冷笑出声,“你果然与他有干系。”

碧城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答:“我本就是朝凤乐府出身,自然与尹陵休戚相关。你查了那么久,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谢则容黑了脸。

碧城盯着他的手,想着这些画拿回来的可能性估计是渺茫了。画在谢则容手里,厚厚的一叠,被他泛白的指尖攥得起了褶皱。她有些心疼,却也明白这时候不能触及他的底线,一时间脑海中浮现无数念头,最后却只挤出一句:“那是尹陵的画,你,能不能还给我?”

谢则容微微挑眉:“你倒颇为在意尹陵。”

碧城大大方方坦白:“是啊。”

谢则容道:“可这画上画的是孤的皇后。你说,孤该不该还给他呢?”

“皇后已经不在这世上。”

“住口!”

“她的的确确死了。”碧城冷笑,“死了的人,永远不可能活过来。”

×

夜晚终于来临。碧城终究是没能顺利拿回那些画,谢则容的伤口出了血,离开紫阙宫的时候是靠御医搀扶的。看着那殷红的血渐渐在他的衣衫上晕染成花,她却有些迷茫。如今着局面她与谢则容算是僵局,谢则容的罪行捏在她手中,她也有把柄落在谢则容手里。只是这样的僵局真的能维持吗?

若是之前的努力付出皆是一场空,那显然不是个好结果。

谢则容就像是狮子,他如今受伤,也许这所有的弱势不过是为了让她掉以轻心,一旦等他部署好一切,她几乎可以想象那时候整个局面会一瞬间扭转……她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一夜,在辗转中渡过。

第二日,先锋营探子来报,东齐十万大军并未进犯燕晗国土,他们在距离两国交界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这已经可以算作好消息了。起码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碧城坐在殿上听着年轻的少将军禀报完东齐近况,偷偷看了谢则容一眼,发现他似乎在走神。

“陛下……”少将军迟疑道,“除了东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