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铿当一声落了地,他自己也往后一仰倒了下去,连带着桃花被压坏了好几枝,花办落了一地。
那男子虽然身体动弹不得,眼睛却还是凌厉如寒夜,他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阴森森好似六月飞雪。
那时候的宁锦不过十二,琴棋书画倒不会,胆子却是娘胎里带来多了点儿的,她见那男人不动了,
就壮着胆子把他的剑丢得远远的,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男子移动了几分,找了处荫蔽的地方安置他,
又找了几片大叶子遮去骄阳,再从溪中找了团蓄水的水草送到他嘴边。
男子抿着嘴唇不张口,她就仗着相府千金的嚣张劲儿,在这荒芜之地行暴,她咧着嘴告诉他,本小
姐救你走好心,你不让本小姐救走挑衅,你不喝水本小姐待会就喂石子儿,你看着办。
后来,她赢了,在男子气得发红的眼神下,她乐呵呵地喂完了水又找了些吃的野果,一个个往他嘴
里塞:未了,她自己也尝了一个,顿时明白了那男子为什么气得眼泪都快出来的表情,那果子……果然
不是人吃的。
黄昏的时候,她收拾了包裹下山,转身时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声响,有个沙哑的嗓音问她,你叫
什么?
小九。
那沙哑的声音又道,等我伤好,我会去找你。
她胡乱一通地点头,趁着黄昏夕阳仍在,往山下赶:山上的那一段不期而遇,就被她连同桃花一起
葬在记忆里,于此风流云散,一别就再也没见过。
“画儿,我怎么觉得,你与在青云不同了。”书闲看着一身绿锦的青画犹豫道。
青画被书闲打断了思绪,眼底有片刻的茫然,书闲便笑着解释:“你从小就是一派雾气沉沉,我觉得
你到了朱墨,整个人都会发亮了,哪个不知道你底细的见了,说不定以为你是这湖眉山上的妖精,吸了
故土的天地灵气才焕然一新。”
妖精?青画笑了,低着头掩盖眼里的异样,她说:“我哪里算妖精。”她只是一个魂魄而已,寄宿在
这比她年轻了好些岁数的躯壳之中,顶多算个怪物,哪里配得上妖精?
青画发呆出神的时候,书闲却是在看她,她穿着一身的绿锦,在这青山绿水中,真的有几分像是什
么山精树怪;书闲与她算不得熟识,只是凭着记忆里那个傻傻憨憨笑着的痴儿青画的印象,若不是五年
前那次,她不小心弄丢玉燕扯出二皇子的事情,她作梦都不会想到,宫中那个痴儿青画居然不痴不傻,
她有双清亮的眼眸,冷静得不像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平日里却是装出一副痴傻的模样,骗过了宫里所有
人;而时隔五年,那感觉越发浓烈了。
日影西斜的时候,桃花林边的灌木发出了劈啪的声响,一个穿着钟甲的年轻将士,从灌木的另一边
穿了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桃林中的歇息的众人一眼,朝着书闲行了个礼道:“请问可是书闲公主?”
“是,请问……”
那将士从怀里掏出个卷轴跪交给了书闲,他扬声道:“末将秦远,奉摄政王令前来边境迎接公主,山
上无处安歇,请公主随同在下,于日落之前赶到山下,摄政王在山下客栈等候多时了。”
青画在听到“摄政王”三个字的瞬间一怔,书闲只是和亲,何须摄政工亲迎?她拿过书闲手里的文
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递,确定是墨云晔的摄政亲印,才稍稍放下些心来,却还是踟蹰,墨云晔,他想搞
什么名堂?
书闲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画儿,我们……”
青画笑了笑道:“公主先跟着秦将军到山下客栈吧,我过些时候自行下山。”
“那我把守备拨一半留下。”
“不必。”
“画儿……”
“真的不必。”青画知道自己的神情很怪异,或许像只冬眠了几个月的乌龟,春天才露出一点点脑
袋,她也才钻出了一点脑袋;阳光一照,她又缩了回去,探头探脑……明明墨云晔就在山下,迟早得面
对,她甚至已经作好了日后的计划,怎么让他一步步一败涂地;可是临相见,她却始终有几分难耐,况
且,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书闲终于还是没能拗得过青画,叮嘱了半天还是跟着秦远将军下了山:彼时日暮西山、风浅云清,
桃泽的粉韵儿染得林间溪水绿意夹着些红晕,把山谷衬得如同仙境一般。
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有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溪底的鹅卵石深深浅浅色调不一,其间缀着点点葱绿
水草,零星地游着几尾指甲大小的小鱼儿,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波光。
青画早就听闻朱墨的湖眉山是座仙山,山上奇花异草无数,更有许多罕见的药草滋生,小时候的记
忆虽有些模糊,但记忆里的某个角落,那满山的红艳艳还是颇为清晰的;当时,她不谙此道,如今却是
求之不得。
时隔十数年,青画抱着一丝希望,顺着记忆中的路向山上走,记忆中的路已经有些模糊,约莫半个
时辰,她才在小溪上游看到了那一片似曾相识的红艳艳,除了满溪的药车,溪边有块月白的巨石,
石头上却还坐了一个人,那人似是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仍背对着她看着溪中浅草落花。
那是个绛紫的背影,三千黑发如墨,被一个紫玉的束发环着,饶是晚霞的金光都难以比拟的氤氲。
青画瞪大了眼睛,心跳如雷,她的指尖发颤,划过衣锦的温度是冰的;她曾经那么熟悉他,熟悉到
时隔六年,只要一个背影,她就能把他给认出来,毫不迟疑。
墨云晔,怎么会是他?青画屏着呼吸站在巨石边上,眼里翻腾着比晚霞还要刺眼上千百倍的火焰,
如果有什么情感比痴恋更刻骨铭心的话,那便是恨,满门抄斩、血洗宁府,凶手就在眼前……她却不能
杀他!他一条命太低贱,怎么能偿还宁府上下那么多条人命?
墨云晔……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从苦涩嚼出了血腥,滔天的恨意把她的灵魂纠结成了一个
狰狞的形状,勒得她喘不过气;从再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她才明白,宁锦命丧、青画重生,老天让她拖
着残破的灵魂寄生在这个痴儿的身体里,为的不过是血债血偿。
“噗通”一声,溪水里的一条小鱼跃出水面,又重重地跌回了水中,发出清脆的声响;青画的心顿
时提到了嗓子眼,她眼睁睁地看着墨云晔转过头,那一双水玉一般的眼眸浸染了夕阳的余晖,恰恰对上
了自己……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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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画在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收敛了眼里的恨意与锋芒,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他,他当然不会
知道,她的指甲早就掐破了掌心,被她在一瞬间藏到了身后;她必须忍,既然跟着来到朱墨,就不能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