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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春(122)

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的心里的最大的秘密,他从来没有对人袒露过的愤恨不甘,在今夜都敞开在了夏令涴的面前,连同他的身躯,奉送到她眼前,一览无遗。

夏令涴沉默地承受着他的怨愤,眼中已经没了泪。

世家大族中同辈之间的相互碾轧和竞争是残酷的,皇族中的争权夺势是血腥的。若说她不怨是假,她也反抗过,可是结果……相当的刻苦铭心。所以,她只能任命,并且争取做好,虽然不如妹妹,可她也有自己的气度,不能因为嫉妒而迷了心智坏了亲情。

顾元朝不同,天家没有亲情,妄求只会让人觉得你过于愚蠢。兄弟姐妹算什么,父子情分算什么,都比不过做么多年来被刻意的压制嘲笑和讽刺。这么多年了,他明白得最通透一点,既是权利能够给予你一切,包括自尊。

“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发誓不会让夏家就此覆灭,你要相信我。”他抱着她,一遍遍地亲吻,一遍遍地强调,恨不得将真心拿给她看。

天窗外,雪势渐大,合着雪子扑打在人的脸颊上,冰凉而疼痛。

六九回 ...

* 那一声惨叫似一条锁链,无形中锁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夏令涴下意识地就要往三房跑去,顾元朝将孩子塞在她的手中,瞋目:“别乱跑,看着所有孩子。”

不!夏令涴刚想要反驳,顾元朝又拖住了夏令乾:“看着你姐姐,安排孩子们去歇息,别让他们乱跑。”夏令乾被夏令墨揪着手指,挣脱不得,朝着远处已经灯火通明的院子张望着,狠心道:“我才是爹爹的嫡子,这里不是赵王府,赵王你没权命令我。”将令墨往夏令涴身边一推,“姐姐,别担心,我等会去找你。”

不再多说,率先跑了,顾元朝摸了摸夏令涴的脸颊:“听话。”

她蹙着眉,突地一震,身后不知道哪个娃儿放的爆竹在身后炸开,星点的红纸溅在她的裙摆,瞬间就燃开了一个个大洞。张眼望去,一直在厅中喝酒的叔伯们早已不见,大伯母高氏与二伯母桂氏依次招呼着年纪小的堂弟妹妹们回屋,就连刚刚还在活蹦乱跳的令嫣也被小婶婶给抱走。诺大的庭院不到一刻,就只剩下茫然四顾的夏家三房。

遥遥的夜空中,依然可以看到灿烂的烟花在陆续升往高空,‘嘭嘭’的声响敲打着心鼓。

“令涴!”身后还有熟悉的人跑来,周围太暗,她一时看不分明,只听到对方说:“夏伯父没事,你先照顾好自己,听到了吗?”

她被对方摇晃着,木然地点了点头,只看到对方那衣角一闪而过的红竹似乎也要飞了起来。

她的住处从出嫁之后就改了地方,因为赵王时常来此寻人,夏家老太太做主,在新盖得东边院子中拨了一个最为清雅地给了她,离北边夏家三房有点距离。安排好了尚锦,也不让令墨回柳家,只让他守在顾尚锦的身边,叮嘱一番后,让几个年长稳重的嬷嬷守着了。嫁了人的媳妇们在年三十之前都归了家,身边就剩下一些无家可归的丫鬟们,她又指派了两个伶俐的去三房主院外面打听情况,自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才进门,大伯母等人俱都在,想来是先安抚好老太太再在此等消息。

不一会儿,丫鬟跑了进来,只说:“大老爷传话,让人去宫里找太医了。”

大伯母高氏问:“可知道三爷病得如何?”

“听伺候的人说,三老爷回来后精神还好,歇息了一个多时辰时就开始浑身冒汗。三夫人让人叫了大夫瞧过,说是风寒,开了点驱寒的药方。哪里知道三老爷喝了之后就开始咳嗽不止。就方才,突地大咳,咳出了血块,三夫人才惊叫让人去请太医。”

二伯母桂氏问:“其他老爷都在三房?”

丫鬟点头称是。高氏与桂氏俱都沉下了脸色,在一旁用目光交流着,夏令涴有心要去瞧瞧,又怕这边出了什么变故,只耐心的等着。手中的茶盏开始还烫手,她发了一会儿呆又觉得杯盏太冷了,连翘一边替她换成了参茶,龙芽已经在窗户边上挤眉弄眼,再拐到门口来说话:“王妃,郡主醒了,哭闹得没停怎么也哄不好。”

夏令涴怔了怔,高氏瞪了龙芽一眼:“去把郡主抱过来。”

连翘插话:“老太太好不容易歇下来,郡主在这闹腾起来饶了安眠不好。”

夏令涴已经站起身来,淡淡地说:“我先去哄哄,等会儿就来。”她是王妃,地位本就比这些世家的妇人高,她愿意来此看视老太太自然是表示尊重的意思,她要走自然也没有人能够留得住。

高氏似乎也知晓方才自己太过于霸道,捂着她的手背拍了拍:“你今日也累了,与郡主安歇了也好,有事我自然派人去通知你。”

夏令涴说好,她一走,这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丫鬟就去了小半,越发显得这厅中沉闷得压抑。

一行人在长廊中穿梭,如夜行的鬼魅,月上中庭更是清冷,星光错落在雪地上都是银白,那红梅的碎叶缀在其中倒成了血珠点点,甚是吓人。

龙芽落后夏令涴一脚,不时地要跑上几步才跟得上,嘴里喘气地汇报:“夫人在老爷的屋子里怎么也不肯出来,太医来了三位,最开始都进去了,没了一会儿俱都跑了出来。后来是大公子举剑逼着最年长的太医去给老爷看病,赵王说太医们不给夏家一个说法,他不介意让太医们俱都有去无回。然后,那老太医对赵王说 ‘进去是晚死一刻,出来也是早死一刻,没有什么不同。’赵王当即就挑开了一名太医的脚筋,然后老太医一人进去给老爷看病。那受伤的太医说‘要想活命,赶快将这个院子给封锁起来,用木炭焚和艾草焚烧院子周围去处邪气,再用白醋或者白酒蒸煮擦拭所有的布料器皿等物。小辈们、体弱者都不要靠近。’大老爷说‘可能是瘟疫。’二老爷说要将老爷赶快移出去,最好离皇城远些。大公子气得大骂说大老爷二老爷不顾兄弟情义,这时候挪动老爷无意于让老爷即刻送命,死活不肯同意。大老爷与二老爷苦劝不止,最后只好先退了出来,然后勒令所有在三房中伺候的人不许外出,然后将周围的院子全部隔离出来。”

夏令涴的脸色在交错的光影中或明或亮,等龙芽说完才问:“赵王与令乾也都还在屋里?”

“没有,都被大老爷让人给强行绑了出来。”

“娘亲呢?”

“在老爷身边,听身边伺候的婆子喊话说夫人被老爷给拖住了,夫人带不出来,强行带走只能将老爷的手都给砍了。那三位太医也被锁在了院子里。”

夏令涴心里剧痛,想起这么多年爹娘的恩爱,不由得落泪。连翘快步到她身边,掏出手帕给她擦拭,哽咽道:“王妃别急,老爷吉人天相,说不定是太医们误诊。夫人陪在老爷身边也好,总有个伴儿。”

伴儿!她的爹娘是世家子女,一同上学,少年夫妻相互扶持从艰苦的外地一路荣耀到皇城,再到盛年不离不弃。二十年的岁月,岂是一个伴儿能够轻易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