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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龙(80)+番外

怎么会是一个人?太子呢?

江德弘心里问着,嘴巴闭得更加紧。

段无悔得知终于可以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和亲,很是喜悦。才跪下磕了个头,就被段瑞芷给拉扯了起来:“自家人,行这么大的礼作甚!”忍不住就仔细端详。

段无悔在宫中生活了几年,虽然衣食无忧,可到底不是皇后的亲生孩子,皇后关爱有限,皇帝政务繁忙,顶多是同其他皇子一处是问几句话,鼓励一番,故而六皇子性子略微腼腆胆怯。明明欣喜得脸颊泛红,可那双眼水润润的,仿佛刚刚侵过温泉的黑珍珠,深幽中有着明亮。他的小手被段瑞芷紧紧的握着,几乎有点泛疼了,只听得段瑞芷不停的问:“他们对你好么?在哪里读书?是在宫里,还是去了书院?白鹭书院大着呢,里面的纨绔可不少,你皇兄们也在么?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最后,“江大人是你父亲吧?”

段无悔望向江德弘,见对方点头,这才笑了起来:“嗯,他是我爹爹。”

瞬间,段瑞芷几乎就要落泪了。

爹爹!这一个称谓到底有多重,里面含着她多少的艰辛,还有她皇兄和皇嫂多少的心思,只怕是常人无法知晓。

她在南厉苦苦等了七年,才听到她的亲生骨肉叫的这一声‘爹爹’,只怕是终身最大的愿望在这一刻实现,日后,再多苦难她都可以咬牙挺了过去。

哪怕是江德弘,都觉得此时的段瑞芷十分的怪异,六皇子唤他‘爹爹’她哭什么呢?

在西衡皇城,基本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将六皇子赐给了江德弘做义子,段瑞芷这番神情似乎是……喜极而泣?!

段瑞芷知道自己不该哭出来,可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仿佛这声‘爹爹’比‘娘亲’更为重要,这让她有种自己已经成了江家人的错觉。她的孩子唤江德弘为父亲,可不就是承认了她段瑞芷是江德弘的妻子么!

段瑞芷抱着怀中的孩子,不停的流泪,泪眼朦胧中,那个绝情的男子时而近时而远,怎么也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不过,罢了,段瑞芷自嘲道,只要他还在,在她展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就可以了。

这一生,哪怕让她即刻死了,她也甘愿了。

☆、 59

段瑞芷断断续续哭了很久,似乎要将这几年和亲的委屈全都给发泄出来。

被吓呆的段无悔不时的抬头去看江德弘,这位天崩地裂都不行于色的江大人在此时此刻意外的寡言,从段无悔进门起,他好像都没有说过三句话。兴许是错觉,段无悔总觉得这位冷情的义父看向皇姑姑的目光很怪异,他的身形也比以往更加僵硬,仿佛面对着这世间最大的难题,左右为难。

段瑞芷渐渐止住了哭声,对着无措的段无悔道:“我是太高兴了。离开西衡六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家人。”

段无悔抹了抹她眼角的泪痕,糯糯的安慰:“姑姑不哭。”觉得不够,又想了想,“我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父皇母后了,哪怕现在跟着义……爹爹来了南厉,我也没有哭。虽然我很想念他们,可我是男子汉。嗯,以后我陪着姑姑。”

段瑞芷心口软绵绵成了一团,她起身摸了下他的肩膀,笑道:“见到你姑姑就不哭了。对了,我给你做了一些衣衫,等会你试试,看看合不合身。”说罢,偏着头不去看江德弘,自行去内院洗脸,重新上妆。

上了一半,又哎呀惊叫:“无悔这么小,受得了这些脂粉气吗?”

嬷嬷苦笑:“太子妃,小皇子已经六岁了,不小了。如果还是一二岁,定然是闻不得的,可在宫里,娘娘们也不注重这些。小皇子养在皇后名下,自然早就习惯了。”

段瑞芷叹气:“是啊,我都快忘了宫里的规矩了。”勉强上了一点薄粉,胭脂不擦了,口脂也不涂了,就这么素颜的回了前殿。

段无悔趁着段瑞芷更衣的时候,就跑回了江德弘的身边,很是忐忑的道:“是不是我惹皇姑姑生气了?她都哭了好久,一定是被我气的。”

江德弘端起茶盏送到段无悔的手里:“太子妃说不是就不是。她从来不说反话,她说高兴就是高兴,你不用揣测其他。”

段无悔原本还想靠着江德弘的手去喝茶,到底知道这是外面,哪怕心里对这位义父再依赖,他也不敢乱了规矩,自己小心的抿着,中间忍不住感叹:“母后说得没错,姑姑真天底下最可怜的姑姑。”

江德弘眉头皱了皱。他不知道皇上与皇后是如何教导段无悔的,从接了这孩子到身边认作义子后,他就经常听得段无悔发出类似的感慨。比如守护天下是男儿的事,靠着女人保护家国是耻辱;再比如,和亲的公主过得再好那也是在异国他乡,有苦没处诉,作为被她保护的家人之一,见到她一定要十二分的敬重;再再比如,外人如何说公主不好,作为家人,也不容许怀疑她对家国的真心,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西衡等等这类的话。

这些话,段无悔从小就听,皇后更是每隔几个月就送他一张瑞芷公主的画像,皇上更是吓唬他,说他读书不如其他皇子的话,日后就不送公主和亲,而是送他去南厉为质子了。

在江德弘看来,皇上与皇后此举后面的含义很让人沈思。在这几个月相处中,江德弘更是知晓,段无悔并不是真正的懦弱无能的孩子,他只是有些胆怯,怕自己做得出格惹其他皇子嫉妒,又怕自己做得不够,惹皇后皇上伤心,他一直在皇子兄弟找一种平衡,让他自己活得更好,又能够获得皇上与皇后宠爱的方法。这个孩子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坚持,甚至有自己的决断,这些都掩盖在了他稍显瘦弱的身躯里,不到特殊时刻很难得一见。就比如,他们的第一次会面。

谁会相信,一个皇子会在宫门落锁之前,在官员们的必经路边的草丛里哭泣?在见到江德弘后,身为皇子的段无悔居然说在找他的爹爹。皇子的爹爹只能是皇上,他找的爹爹明显是除了皇上之外的男人。这话传出去是大不敬,谁教他说的?段无悔在宫里长了五六年,该动的事情自然比寻常孩子懂得多,不该说的话,他自然也要吞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吐露。可他居然对着回宫叙职的江德弘吐出这么一句惊天动地的话,可见他要么就是真的懵懂无知,要么就是被人特意教导过,而那教导他的人也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才兵行险招,从而脱离了皇宫那个苦海。

这些事纷纷扰扰在江德弘脑中转悠了遍,一直到段瑞芷重新回来,他的视线毫不迟疑的就锁定在了她那泛红的眼角。

她哭过了,有多少年没有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了?她的伤心是为了她自己,还是段无悔,或者是……他江德弘?

江德弘不知道,他也再一次的逼着自己收回了目光。

他不需要知道!

因为段瑞芷刻意的与段无悔亲近,那之后,每次江德弘来小行宫拜见,都会带上他。哪怕是江德弘与南厉的官员们商讨要事时,段无悔都会特意的去寻苦命的皇姑姑说话玩耍。在这小小的皇子心中,他怜惜皇姑姑是一回事,自己本能的亲近也让他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