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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里江山(99)+番外

刀刀忽然叫道:“郡主,顾家来下聘了,那您和顾大公子是不是该择日成亲了?”

她的话让秦缨伸向筷子的手僵住,我瞥了秦缨一眼,道:“刀刀,你去库房帮郝统领一同清点一下顾家送来的聘礼。”

刀刀异常开心,应声而下。

她走之后,我屏退了四周服侍的下人,原本还显得拥挤的大厅瞬间便只有我与秦缨二人。

我打开了方才顾西丞送的那个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块上等白玉精心雕琢的玉佩,玉佩上头刻着一个“丞”字。

这是当年顾家送到齐王府的定亲信物。

那年离乱发生之时,我们一家匆忙出逃,这东西便被落在王府之中,我本以为找不回了,不想它兜兜转转竟又被送回了我的手中。

秦缨一直盯着我手中的那块玉佩,眸中情绪复杂,似愤怒,似悲哀,更多的却是怨恨。

大厅之内静悄悄的,秦缨不曾开口,我亦然。这些年我练就了一副好耐性,她的耐性要差上一些,所以她开了口,不似之前的惺惺作态,语调微微拔高,不难听出话中的愤怒:“你为何要应下婚事?”

“你忘了吗?这桩婚事是皇伯父定下的。”我好笑地望着她。

“你明明可以拒绝!”秦缨握着筷子的手蓦地捏得更紧,声音尖锐而又愤怒,哪里还有平日的温柔娇怯。

“我为何要拒绝?”我偏头问。

秦缨无从反驳,兴许是她眼中的愤怒和嫉恨娱乐了我,我笑得灿烂无比,道:“吃面。”

我的笑容让秦缨的怒火高涨,可她却渐渐冷静下来。她的视线掠过站在一侧的沈念,勾起嘴角,娇声温柔地说道:“这位就是沈念?长得很一般嘛!我听人说姐姐与他……”

“与他什么?”我冷笑。

“我听说姐姐与他两情相悦,奈何身份不配,才不得已将他放在身边当贴身侍卫。”秦缨话说得极慢,笑容明媚地看着我,“难道不是吗?”

“秦缨,是在邵家当婢女的那些时日让你学会了嚼舌头吗?”我颇为讽刺地看着她。

在邵家当过婢女一事是秦缨的硬伤,那段低贱的日子一直让她耿耿于怀。今日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我本不想让她难堪,但她太过自以为是,而我也无意忍让她。我回头瞥了沈念一眼,心头冷哼,秦缨居于深宫竟也知道沈念之事,我之前倒是小瞧了她!

秦缨变了脸色,捏着筷子的那只手上青筋交错,极力地隐忍着,见我低头专心吃着寿面,忽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坊间传言姐姐与沈念情投意合,却又与顾家有婚约在身,我不过是好心才提醒你一句,可你竟辱我至此……若非为了生存,谁愿意去当一名没有尊严的低贱婢女任人糟蹋?”她拿着绣帕拭着眼角,低柔的哭泣声加上那苍白委屈的柔弱模样真是闻者心酸见者怜惜,“我知道姐姐一直看不起我,无妨,我只求姐姐在外人面前给我留三分薄面就够了……”

装柔弱装委屈这一招我并非不会,只是性格使然,做不出这样的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非秦缨主动招惹,我又何必拿言语刺激她?我抬头,冷冷地看着秦缨,“人必先自辱而后人才辱之,这儿是齐王府,你若待得不舒坦就回宫去吧!”

我与秦缨最后自然不欢而散,她苍白柔弱地哭着离开了齐王府。

刀刀的长寿面做得很合我的胃口,不多时一大碗面便让我吃了个精光,我看着一旁秦缨吃了少许的那碗面,直叹浪费。

秦缨走后,这场雪不知不觉又加大了些,稍不注意,院内便积了厚厚一层雪。回娉婷居的路上,刀刀满怀期待地问道:“郡主,奴婢的手艺不错吧?”

我点头,不吝赞美,道:“确实不错,刀刀,以后你要是混不下去了,去开个小面馆也不错。”

刀刀拍手笑道:“郡主说得不错,有一技傍身,何愁没饭吃!”

我闻言笑开,无意间看到不远处廊道上站着的郝汉,回头说道:“刀刀,你先退下吧!”

刀刀不问缘由,转身便走,我则快步走上前去,快走到郝汉身边时,又放缓了脚步。

不论脚步如何细微,郝汉依旧察觉到我的到来,他没有说话,静静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同他并肩而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双目所及之处皆是皑皑白雪。

“一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郝汉忽然说道,“我认识他那年,也下着大雪,就像今日这般。恰逢年少,我们都意气风发,谁也不肯服谁,最初两看生厌,却又一起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一起同生共死!他为情所伤,丢下一切远走天涯前,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想留下他,最终也没能留住。直到他死,我都没能再见上他一面,这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

我知道他说的是大叔。

我认识大叔时,他满脸风霜,就像个寻常的山野之徒,从不曾想过他和我一样曾有过风光无限的身份。

初闻他的身份时,我也讶异过,却很快坦然。

我们都一样,有过无法向外人诉说的过往!

“大叔的墓在凤岐山脚下,得了机会,我们一起去祭拜他吧!”我也有好几年不曾去祭拜过大叔了。

郝汉没有反对,也没有点头,只是平静诉说着他和大叔过去的点点滴滴,或肆意或惊心动魄死里逃生,每一幕都那么的鲜活,就好像发生在眼前那样。

“若他不曾投军,我和他就不可能相识,连箴也不会被周绅强娶为妾,也不会有铁骑军的存在,一切都会改变……”最后,他问我,“郡主,你说如果让他重新活一遍,他会如何选择?”

我哑然失笑,道:“郝叔,就是大罗神仙也无法让我们重活一遍,就算真的能重新开始,我想大叔依然会选择投身军营保家卫国。”

这不过是一句安慰的话语。我不是大叔,所以不知他会做何选择,兴许大叔会选择留下,娶阿邵的娘亲连箴,然后和和美美地过一生,兴许大叔依旧会投身军营,保家卫国,做一个顶天立地受人敬仰的男子汉。

其实不论何种选择都是好的,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白驹过隙,待老了,眼一闭,化作一抔尘土,也就烟消云散了……可偏偏就是这样,我们都在为生存苦苦挣扎,情愿死的是别人,也不愿死的是自己!

郝汉偏头看了我一眼,笑了声,再没说话,我的视线变得有些迷离。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希望回到我年幼时,好好亲近父母,孝顺他们,当一个好女儿。也不要去认识阿邵,爱上裴炎最好,那样就不会有后来撕心裂肺的疼和铺天盖地的愧疚,不用为生存苦苦挣扎,依然是父母怀中娇宠着的女儿……

就在我和郝汉怔然出神时,一道身影迅速出现在我们面前。

来人是郝汉派出去的探子,他恭恭敬敬地跪在我们面前,道:“宫中传出消息,兴平公主遇刺,裴顾宋三家也同时遭遇了刺客!目前全城戒严,宫里已经派人来请郡主入宫避难了,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