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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里江山(82)+番外

秦缨端着茶杯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却遮掩的很好,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只要能够报仇,他待我好不好,又何关紧要呢?”

“你太相信顾西丞了。他的心机太重,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忍不住提醒道:“顾家和裴家一样有野心,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提出举兵伐周?为的不就是名吗?只要除去周家,接下来便是我们了。”

“那又何妨?”秦缨轻轻笑出声,“只要能够报仇,死又何妨?”

“秦缨,你真的想死吗?”我嘲讽不已。若她不畏惧生死,那她现在就不会站在我的面前。

这世上,有谁真的不怕死呢?

所谓不怕死,都是逼出来的。

“不论你怎么说,我都相信顾家会为我报仇。”秦缨的声音有些冷硬,末了变得很低,很模糊,

“若不爱我,为何又要待我那么好呢……他是爱我的。”

“你信顾家,顾家就真的可以帮你报仇了吗?秦缨,你别天真了,这世上没有利益的事顾家不会去做,他们凭什么无缘无故帮你报仇?依靠顾家报仇,是个很傻的选择,正如你当初想将我手中的铁骑送给顾家一样傻。”

“不依靠顾家,我还能靠谁?”秦缨笑得有些讽刺,“若不依靠铁骑和宋家,你怕是早就死了。”

“是,因为我不想死,所以努力挣扎。”我看着秦缨的神色有些肃冷,“自己的命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论是哪一方谋得了天下,我和秦缨都不会有好下场。

想活下去,就必须站在最高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无心去争夺什么,却一步步被逼到了如今这地步。

“说得倒是轻巧。”秦缨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

我已经厌倦了和她拐弯抹角说话,“你想杀我么?”

秦缨诧异于我的直白,眸光微敛,随即笑开,“姐姐何处此言,你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是吗?”我报之以笑。

此时的我愿意相信秦缨的话,相信她并非刻意带上晕车的碧玉耽误了我们的行程,相信当日我落难险些丢了性命与她无关。

“不知郡主与公主殿下因何笑得如此开怀?”裴炎人未到声先到。

我顺势望去,只见裴炎和顾西丞并肩走来,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袂,飘然出尘,连不远处候着的刀刀都看得入迷。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他们一个个接连上门,意图不明。

“贵客光临,蓬荜生辉。刀刀,去备茶点。”我交代道。

刀刀应声退下,顾西丞入屋内搬了两张椅子出来,裴炎不客气的占了其中一张,寻了个离我最近的地方坐下。

“你们也是来我这儿赏花的?”我晲了他们一眼。

顾西丞的视线一直不曾离开过我,像是在闲谈那般:“凋零的花儿自有凋零的美。”

“丞哥哥,你的衣服勾破了,待会儿我帮你补补吧!”顾西丞的袖口不知何时勾破了一小块,若不仔细的话很难发现,不得不说秦缨的观察极其细致入微。

秦缨说这话说神情不自觉的变得温柔,兴许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我偏头看着她的神情,心想她约莫是真的喜欢顾西丞吧!

顾西丞到底有什么好呢?论样貌,他脸上那道刀疤已经毁了他的俊美容颜,比之一侧的裴炎要逊色上许多。他兴许比裴炎多了几分气势,但他到底有什么好,好到足以让秦缨甘愿放□段去讨好他?

我支着下颚的手滑了一下,回神,猛地想起年幼之时,我也曾像秦缨这般,小心翼翼的想要讨好他……

顾西丞淡淡说道:“这等小事何须劳烦公主殿下,回头让婢女缝补一下就是了。”

秦缨柔柔笑道:“无妨,这几年落魄之时做的活比这苦多了。不过是缝补衣裳而已。”

“补衣裳这种小事有什么好争的,让碧玉去做就好了。”我这才想起方才秦缨来之时并未带着碧玉,“碧玉呢?”

秦缨微微低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也不曾回答我的话。只听裴炎调侃道:“顾兄,普天之下,敢这般拒绝公主好意的人只怕也只有你了!”

他的话换来顾西丞冷冷的一瞥,轻淡的说道:“听闻裴兄和宋家小姐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裴炎神色一僵,迅速看向我。

我状似不曾听到这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你们自便!刀刀,别怠慢了几位贵客。”

“是,郡主。”

我头也不回的朝屋内走去,快走到门口之时,被不知何时追上来的裴炎一把抓住。

我停下步伐,看向他。

“满儿,我不曾说过要娶宋妱。”裴炎似乎想解释什么。

“你会娶她的。”我想,裴毅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裴炎想拒绝很难。

“我不会娶她。”裴炎神色恼怒,捏着我手臂的手变得用力,“你明知道我——”

“那又与我何干?”我打断裴炎的话,认真的看着他。

裴炎慢慢松开了我,他神色复杂,我没有理会他的探究,踏入屋内,我迅速关上了房门。

厚重的门板将他的面容隔在了外头,可我却无法忘记方才他脸上失望的神情。

裴炎待我自是极好的,我并不想伤害他,也从未有过伤害他的想法,但我十分清楚自己会伤害裴炎,或早或晚,迟早会伤害他。

其实我心如明镜,我早就伤害了他,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不愿承认自己也在苦苦挣扎中变成了一个心思歹毒不择手段的人。

可是,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转眼到了九月月二十,讨伐周氏的联军出征之日。

平静了不到数月,战火终于又一次被点燃。

我与秦缨等人在邕州城十里之外的朝阳坡为大军送行,秦缨神情激动,说起送行的话语来,数次哽咽,对这万千将士千恩万谢。相较于她,我与同来为大军送行的昭儿则显得平静万分。

郝心也在大军之列,他身为宋家新任家主,带领宋家出征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向来爱护他的昭儿这一次并未阻拦他,我偏头问昭儿:“你不怕他出事吗?”

昭儿淡淡说道:“他不能永远躲在我身后,他必须迅速长大,待我出嫁后,宋家只能靠他自己支持。”

其实,不单郝心年纪尚幼。

那万千将士中,有许多小兵都有一张稚气的脸,他们年纪尚幼,兴许大多数还喜欢在母亲怀中撒娇,但此时的他们都将去战场上厮杀,要么杀了别人活着回来,要么被人杀死葬在乱葬岗之中。就如同西北一战,许多人都在那满是风沙的地方变成了森森白骨,再也回不了家。

大军很快便在号角声中出发,起程那一刻,午后的阳光迷离了我的双眼。

此后,行馆之中琴音铮铮,时而柔媚,时而金戈铁马。

自大军离开邕州那一日算来,秦缨一直都关在小院中弹琴。即使落难了十多年,她的琴技倒是丝毫不曾退步,弹出来的曲子悦耳动听。然,琴音再动听,也总会听腻,尤其是在日复一日重复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