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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里江山(49)+番外

这样也好,与我们这些人掺和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

出了昭儿的屋子后,媛真问道:“郡主,还要去别处看看吗?”

我转身看了隔壁那屋子一眼,下意识摇头。

昭儿隔壁便是我住的屋子,里头还有我换下的那身嫁衣,可我却没有勇气进去再看上一眼。

看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是徒增烦恼。

我站在原地环顾四周,依稀还能听到四周邻里家中的声响,唯独我脚踩的这老宅子,静悄悄的,让人觉得冷清。

走到门口时,我忽收回了跨出的步伐,转身又朝院子内走去。媛真不知我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却什么也没问,这也正是我能容忍她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原因。

她足够聪明,不该问的,她从不多话。

那日之后,这家中走的走,离开的离开,唯一留下的只有昭儿,如今昭儿也走了,人去楼空,我本没什么可留恋的,方才临门一脚时,我忽想起了那间供奉着灵位的厢房。

我想,我该去那儿瞧瞧,即便没有机会拜祭,也该瞧上一瞧。

关于阿邵的身世,我想了许多,也从裴炎的口中听到了一些,约莫得了个大概。

阿邵的娘亲姓连,名箴,是大叔心爱的女人。大叔与阿邵的娘亲连箴自幼定下婚约,后来大叔父母双亡,被托付给他的连父连母,后来虽未能与连箴结成秦晋之好,但连家父母的养育之恩却是实实在在的。

大叔于我有救命之恩,又有养育之恩,我有生之年既有幸见到他的家人,若不代他看上一眼,实为不孝。

那间放着灵位的厢房在哪儿,我已记得不太清了,只能靠着之前那些印象寻去,一番摸索之后,竟真让我找到了那间厢房。

我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快靠近门口时,媛真忽然一把拽住了我,将我拉到了身后。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险些没能站稳,亦打散了我找到厢房时的喜悦,我冷冷的看着她,刚想质问,就听她说道:“有人!”

她藏在腰间的软件不知何时抽了出来,剑身在阳光的照样一闪一闪,让人不敢直视。我心头咯噔了一下,冷静下来,这才发现厢房门上那三道锁不知何时被人开了。

那三道锁的钥匙都在春婆婆的手中,她平日贴身收着,从不落别人手中,我低声与媛真说道:

“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你不必太过紧张。”

媛真不以为然,提剑四下查看了一番,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我上前两步,没有伸手去推门,出声喊道:“春婆婆,是您吗?”

厢房内静悄悄的,无人应声。

我不死心,又唤了两声,里头依旧无人吱声。

我心头失落感油然而生。

本还以为可以见到春婆婆,现在看来,怕又是我想多了。

也对,春婆婆既是被周家的人带走,又怎么可能回到这儿,她是周家威胁阿邵的一个棋子……

想到这儿,我哑然失笑。

春婆婆是枚棋子,我又何尝不是?

我边想,边伸手推开了门。

这紧闭的厢房之门没有从里头落锁,我并未花费多大的力气就推开了门。媛真见我开了门,迅速闪身到我身旁,提剑的那只手比原先更加用力,一副只要里头有状况她立刻就护住我的模样。

外头的阳光从我们身后透进昏暗的厢房中,瞬间映亮了整间厢房,才踏进厢房,就见媛真手中那柄剑剑光一闪,直直朝我的左前方刺去。

而后只听见“啷当”一声,一个空酒瓶盖飞向她,被那柄剑撩开,应声摔落在地。

我这才发现厢房中的人,看清那人的脸时,我愣在原地。

是阿邵。

“住手。”我喝住了媛真,轻声道:“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媛真收了剑,深深的看了阿邵一眼,转身出了厢房,并依言带上了房门。

厢房内顿时暗了些许,阿邵站在角落里,面容昏暗不清,我看得有些不真切,明明想上前去,脚步却胶在了原地,怎么也无法移动半分。

地上那摔成碎片的空酒瓶中依稀散发着幽香酒气,若非媛真发现了阿邵,我怕是没这么快发现他的存在。我踢了踢脚边那块碎片,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阿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虽未曾正眼看他,却能感受到他胶凝在我身上的视线。

想来有些可笑。

他是仇人之子,却是我所爱之人,我不知这份爱有多深,竟让我无法恨他。

他的父亲,害得我们秦氏一族家破人亡,害死了我的爹娘,害死了我年幼稚气可爱的维弟。

我明明,该恨他的。

可是我无法恨他,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恨。

在我有生之年,我爱上了这样一个人,把自己逼入了这样一个悲惨的境地,着实有些可悲。我曾无数次问老天,为何要这样愚弄我,在我爱上阿邵之后,才告知我,在我与他之间有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却始终没有答案。

我深呼吸一口气,欲上前去上柱香,视线落在那些供奉着的灵位时,血色在顷刻间被抽空。

原本只有三个灵位,而今却变成了四个。

第四个灵位,是春婆婆的。

我迅速看想阿邵,他狠狠的握紧了右手,很用力的咬着牙,我好似还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在极力的隐忍。

我鼻尖一酸,忙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泪顺着眼角一颗颗滚落,无论我如何去忍,都忍不住。

阿邵不知何时走出了角落,他身上带着些许酒气,从我身边经过时,我闻得很是真切。他不是个好酒贪杯的人,在那冬日十分严寒的小村之时,他冬日饮酒也只是小酌两杯,今日不知喝了多少,虽看不出醉意,却大有借酒消愁的意味。

他上前点了一束香,递到我手中,我颤抖着手接过,望着他之时,欲言又止,最后却是他先开了口。他道:“她老人家很喜欢你,上柱香吧,以后兴许没机会了。”

“她葬在何处?”我问。

“一把火,烧成灰烬,随风吹散了。”阿邵望着春婆婆的灵位,话语虽平静,却让我无端的心酸。“她说,她生前成为别人要挟我的棋子,死后却不愿再做一回棋子。”

我才刚刚止住的泪再次倾巢,费了好大的劲才擦干,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问道:“她是如何死的?”

周家既然用春婆婆来威胁阿邵,又怎么会杀了她?

“因为她,想给我自由。”

阿邵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春婆婆不想让阿邵因她而受困在周府,所以选择了自我了断。他一直看着春婆婆的灵位,我读不出他脸上的情绪。

不知为何,我很害怕这样的平静。

将香插入香炉后,我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之时,阿邵伸手来扶我,我却瑟缩了一下,他察觉到了我的变化,收回手。我咬了咬唇瓣,有种愧疚感从内心深处涌出,很想解释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