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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里江山(46)+番外

裴毅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上前一步不着痕迹的将我与裴炎隔开后,不急不缓的说道:“郡主,请吧!”

他的话语之间极为恭谦有礼,但我却只觉得虚假无比。我抬首看了前方的邕州行馆一眼,朝前迈出了脚步。

行馆里头亦是几步路便可见到侍卫,那些侍卫都做着随从的打扮,他们的手都紧紧的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一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谨慎模样。

裴毅似乎对这座行馆极为熟悉,进了行馆之后不久他便走在了我的前头,熟练的带着我穿过了好几条蜿蜒的走道,而后在大厅门口停了下来。

或许称这儿为大殿更为适合,这儿是行馆中专门修建来让皇帝议事的大殿,建的颇有气势,但规模要比汴京皇城中的太极殿小上许多。与太极殿不同的是,里头两侧都摆放了桌椅,以供人入座。

这儿与皇城自是无法比的,我踏进大殿时如是想。

大殿之内左右两侧的位置上早已坐了人。

左边坐着一名满脸虬髯的中年男子,虽是坐着,却仍看得出此人极为壮硕。他的身后立着两面侍卫,也是十分壮硕的,瞧着倒也契合。

右边则坐了两名男子,身后也立着侍卫。其中与裴毅差不多年岁那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儒雅,虽不比裴毅好看,却气度非凡。他的身侧坐着的年轻男子一身淡蓝色长袍,正端着茶浅饮,姿势极为优美。

这二人都是我认识的。

年长的那位,便是顾家的大家长顾渊,而他身侧的则是我曾在岩都元帅府见过的顾西垣。

顾家的几名公子长得都神似顾渊,其中顾西丞是最像的,我最后见到顾西丞时,他才十五岁,却已像足了顾渊年轻的时候。

我下意识多看了顾渊几眼。

顾西丞若能活着,待到了他这般年纪,约莫也是这个模样吧?

顾渊对面那名虬髯男子忽爽朗一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昭仁郡主了!”

他言语之间不若裴毅的恭敬,我顺眼看向他,他却只坐着不曾起身,有些倨傲。我约莫也猜到了身份,能在此地与顾渊面对面坐着的人,除了宋家的宋世钊,再无别人。

宋世钊武将出身,若非宋家一直屹立不倒,大家怕都当他是个莽汉。我倒不觉得他有什么不敬之处,毕竟现在的我没有任何让人向我恭敬低头的筹码。

此前裴毅并未与我说起来这行馆的目的,现在他虽未明说,我却已明白了许多。今日倒是个神奇的日子,几家人算是都到齐了!

顾渊比起宋世钊要圆滑许多,他领着顾西垣上前见礼,微微弯腰,道:“顾渊见过郡主。”

我微微一笑,道:“顾先生无须多礼,入座吧!”

顾渊曾为众位皇子的老师,我有幸听过他教学,遂称他为“先生”。

见我这般说了,他也不推辞,便入了座。

我自然是坐在主位上的,裴毅在宋世钊身侧寻了个位置坐下,裴炎亦入了座,正好与对面的顾西垣两两相望。

此前我只听人说起过宋世钊,却从未见过,对他并无任何了解。倒是顾渊,我要熟悉的多。

士族在朝中根深蒂固,很容易便能影响到朝局,尤其是身为士族之首的顾家。我很小的时候便知皇伯父很善待顾渊,那时年纪小,并不懂其中的厉害关系,只懂得仗着伯父的宠爱肆意妄为。

皇伯父下旨赐婚时,我极为开心,以为顾家总是稀罕我的,毕竟我深受皇伯父的宠爱。现在想想,其实并非那样。士族从来都是不屑与皇族联姻的,那桩亲事之所以能成,皆是因为顾家不能抗旨。

旧事在我的脑海中回放的一瞬间,我心头忽然冒出了一个恐怖而又大胆的念头:那桩婚事除了是伯父奈不过我的死缠烂打之外,是否也是一个阴谋?

若顾家公然抗住,伯父便能将拿捏住士族——

想到这儿,我竟觉得冷汗直往外冒。

在做之人无疑都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却都装作不曾瞧见。

因我是女流之辈,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摆设,故而他们面上虽敬着我,却十分明显的让我区分出不同。

他们早在寒暄之后就开始渐渐进入了正题,言谈之间说的,无非是这次北伐齐人一事。我对北伐一事很是关心,遂凝神专注的听了起来。

齐国接壤大秦边境的云州,元帝继位后,四十来年的励精图治让齐国国力日益强盛。

我伯父乾佑帝在位时,齐国仍按期向大秦纳贡,但乾佑十八年那场内乱之后,大秦四分五裂,灾难丛生,齐国渐渐便摆脱了大秦的束缚。后周遭邻国纷纷效仿齐国,到如今,已无一国再向大秦纳贡。

云州城外一条云水河为云州提供了天然的保护屏障,若齐国举兵靠近云州,必要渡河而过。然齐人生性畏水,故而此次齐人避开了云水河,绕到了万里之遥的边关小镇青云镇,从青云镇长驱直入,绕过了虎啸关,轻而易举便攻下了成州、阑州二城。

成州与阑州水旱二路皆可接通柳州、庆州、延州、上虞、潜阳、藏山六城,而这六城又能直达邕州。

齐人只需攻破这六城之一,便可直捣邕州。而邕州又是大秦要城,上下左右四方可抵汴京、岭南道、并州和岩都,从而使得这场战役变得十分险峻,稍有不慎,四方人人自危。

我想,这约莫便是此次四家会选择联手退敌的原因。

照现在的局面来看,联手退敌一事他们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共识,但在是否与周家联军出征的问题上仍存在分歧。

裴毅道:“若分成两股兵力,不利于约束军队,我们怕也占不到什么好处吧?若两军私下闹气了内乱,势必会让齐人有机可趁!”

“国难当前,个人恩怨是小,宋家军中上下都明辨是非,这点裴老哥无须担心!若真联军出征,才会出乱子!”宋世钊嗓门较大,说起话来也不文雅,却很实在。“我们宋家军绝对不会与周狗联军,合作可以,咱们打咱们的,他打他的,一致对外就可!我老宋保证做到在打退齐人之前,宋家军上下绝不碰周狗一根汗毛!”

“不知顾兄有什么好见解?”裴毅见说服不了宋世钊,便将注意力转向一直寡言的顾渊。一来是想听他的看法,二来嘛,则是想争取个盟友。

顾渊处事不惊,道:“咱们都老了,日后这天下都是小辈的天下,不如就先听听他们的看法吧!垣儿,你觉得如何?”

顾西垣从头到尾并无开口的机会,见他问话,谨慎的答道:“我觉得裴伯父的想法不错,联军出征有利于我们摸清楚周家的底细,若是在抗齐之时因对他们的松懈而背部受敌,那局面怕就不好控制了!”

宋世钊见顾西垣说了话,索性就问裴炎:“贤侄,你也是那么想的吗?”

裴炎摇头,道:“我的想法正好想法。联军之后,我们怎能保证周家不会暗中捣乱?军中势必鱼龙混杂,不单不利于管教,在人多口杂的情况下更加容易暴露出我们的弱点。周家若藏有坏心,待我们的弱点暴露在他们眼前后,他们要在暗处做些什么岂不是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