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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里江山(21)+番外

阿邵的指尖刻画着上头的花样,淡淡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呆愣住,嘴里的馒头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开春时,我回去找你,心头想着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要将你带在身边。可我到时,小村子俨然成了一座鬼村,房屋都化成了灰烬,我在那灰烬中呆了三天。”他自嘲的笑了一声,“在我终于心平气和的接受你已经死去的事实时,你竟然又出现在我面前,我甚至不敢相信那个人是你。而你,却那么的处之泰然。”

我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将馒头咽了下去。昔日我等了他七个月,他一直都没有出现,谁能想到我走之后,他竟会回那儿去寻我?

他的话再次勾起了我的回忆,我又想起了大叔,想起了喜儿死去时的那张脸。

那于我而言,是一场噩梦。

我看向阿邵,很想问他在以为我死了的时候是否也觉得那是一场噩梦,一番欲言又止,这话始终没有问出口。

默默的咬着馒头,半晌后,我蹙眉问道:“你是怀州人?邵府与你可有关系?”

“无关,我祖籍邕州。”

阿邵说得极为简洁,似乎不愿详谈,眸子幽暗,清晰的映出了我的面容。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说谎的痕迹,也无心多去探究什么,脑子里只死死的记住了“邕州”二字。

我的收抚上了胸口处,隔着冬衣却仍感觉到那块玉佩的存在。

千里之遥的邕州,是我欲去的地方。

天色早已亮透,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叫卖声又开始此起彼伏。我们这间房临街,外头有什么声响听的十分清楚。

街上忽然传出“砰”得一声巨响,好似有烟花炸开,阿邵正撕着馒头的那只手一顿。我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对,遂走到窗前往外探了探头。

天上十分澄净,全然没烟花的痕迹。

若是岩都元帅府外,有人突然放了烟花,我定会起疑心。但我如今身在怀州,隐姓埋名,虽顶不了多久,却也不至于让那些人不经波折就找到。所以此时街上若真有谁放了烟花,我也不至于疑神疑鬼。

窗外就是街道,窗棱极容易沾染上灰尘,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回桌前坐下。

甫一坐下,外头又想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敲锣打鼓,从那喜庆的声音中不难猜出是有人家娶亲。

我怡然自得的继续用膳,阿邵的脸色却有些飘忽不定,待他慢吞吞的吃下手中那个馒头后,终于说话:“满儿,我们今日就离开怀州吧!”

他急着离开怀州。

我复又想起他身上的毒。一个寻常人的身上,怎么会同时中那么多种毒?

看来,怀州有什么人要加害于他……我终于对他的身份起了好奇之心,虽好奇,却将疑问都藏在了心底。

“好呀,要不是昨日刚好撞上你,我此刻怕早就不在怀州了。”我扬起笑,不动声色,“我听人说邕州景物极好,此行想去那儿看看,你有何打算?”

阿邵的眸光沉了沉,淡淡应声:“自是和你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有木有!

☆、【第十二章】

不论是我,还是阿邵,在躲藏时都不宜乘着白天出行,入夜赶路无疑是最适合的。

我喂阿邵喝下最后一帖药那会儿,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昏暗。我们离开客栈后,掌柜夫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我见了只觉得心头郁结。

因我不擅赶车,而阿邵又尚未痊愈,一番思量下只得让小二为我们雇了马车,也准备了干粮,此时马车已经在客栈外头候着,所以这会儿说走便能上路。

赶车的车夫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汉子,他只当我与阿邵是寻常的夫妻,又见我们二人都不爱说话,遂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极少说话。

马车颇为简陋,车门关上后便十分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又因夜间湿气重,车上虽备了棉被,我仍觉得冷。

我觉得牙齿在打颤,黑暗中看不清阿邵的面容,也不知他睡着没。我心想着若与他说说话兴许能赶走些寒意,踌躇了片刻,轻声唤了句“阿邵”,他果真还醒着,还应了声。

“嗯?”

“我……”我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牙齿磕磕碰碰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了句话:“我冷。”

其实我不想喊冷,只想与他说说话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这话出了口便再无收回的可能。阿邵听了之后好一会儿都没动静,接着我听到一阵沙沙声响,只觉得他移到了我这边。

下一瞬间,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他身上依稀带着药味,不是很好闻,却也不让人觉得讨厌。最重要的是他的胸膛极为温暖,我的手动了动,最后伸手环住他的腰,寻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

不再觉得那么冷后,我的牙齿自然也不再打颤,阿邵紧紧抱着我,没说话。

我很早就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不说话反而让我觉得自在。耳畔依稀听到外头那冷风呜咽的声音,和着赶车人的斥马声,不知不觉竟偎在他怀中睡着。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天已经大为光亮,日出,朝阳染红了天边。睁眼时,第一个看到的人自然是阿邵,他见我醒来,竟微微一笑,“醒了?”

马车还在奔驰,朝阳的红晕透过马车的缝隙透了进来,映在他的脸上,甚为好看。我的心咯噔一声,不知为何竟红了脸,又想起自己躺在他怀中睡了一夜,慌忙坐起身。

他尚未痊愈,又让我这么折腾了一夜……我的视线在他身上打转,试图瞧出点受伤的痕迹。

他的脸色较之昨日要好上许多,我稍稍放心了些,却仍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邵见我这般,也不说话,整个人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他昨夜当了一夜的肉垫,熬到我醒来,他才得以休憩——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我羞愧,但事已如此,我忏悔也无用。

我试着像他那样靠着车壁,才一小会儿便觉得背部被撂得慌,偏头看了阿邵一眼,只觉得他当真异于常人,这样怎能睡得舒坦?

过了片刻,我状着胆子推了推阿邵,他睁了眼,略带不解的看着我。我没看他,只道:“你还病着,那么睡定会很不舒服。不如……不如就枕着我的腿睡吧!”

昨夜我枕着他睡,这会儿他枕着我睡,颇为公平。

显然是我的话让他惊讶,末了他低低笑了一笑,我以为他这是要拒绝,谁知他当真不客气的枕着我的腿闭上了眼。

他的身体渐渐放松,我只觉得腿上有些沉重,不大舒服。

想来,昨夜他也像我现在这般,既不舒服却又不能把我推开吧?

过了片刻,阿邵沉稳的呼吸声传来,我低头看了看,发现他已经入了睡,面容纯真似个孩子。

很早之前我捡到他时就见过他的睡容,他连昏睡时都充满了防备,极少像现在这般放松。我知道他信任我,所以才会这般毫无防备,正如我信任他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