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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小艾(32)

也许我现在已经睡着了,而我以为自己醒着?呵,还真有可能,就像我做大茶壶极累时,不也曾站着睡死过去而不自知么?

身上各种不适的感觉似乎减轻些了,我感觉我越来越轻,轻成了一片羽毛,风一来,我就要乘风归去。

墨让,放弃我吧,就让我睡吧。

哎呀,疼啊!是墨让的大手钳着我的手腕:“小艾,你不可以睡,你那么特别,特别到引起我们所有人的兴趣,你怎么能不给我们答案,就这样睡了呢?这不是小艾的风格,这不是风满楼头牌的风格,是不是?”

我管你们的!我好累,我好困。每天每天我都在挣扎,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自己今天我要变得更强,可是我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我最大的梦想,不过是抬起头能够看到一片蓝天,而不是别人的屁股别人的脚底。我不要把别人踩在脚下,我只要不再被别人踩在脚下就好了,现在这目标不是已经达到了么?那么我还在争什么?争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就先睡吧。明天,明天再想……

手腕上的疼越来越不明显,似乎任何疼痛都不再能阻止我向那黑暗的深渊下滑。

黑暗的,温暖的,安全的,好像母亲的身体。

墨让的声音如滚雷般在我耳边响起,轰隆隆,轰隆隆,好吵,难道不听他说什么就不能睡了么?好吧好吧,姑且先听一听吧。

“小艾,想想你的花妈妈,她若是听说你死了,会是怎样的反应?你忍心让她伤心难过么?”

花妈妈,是啊,色艺双绝的花妈妈,她看着我长大,我也看着她变老。是她教我读书写字,教我仁义道德,教我定要直立于这世上,即使是做贱命的芦苇,也好过化成不依附于人不能活的菟丝子。她是我的妈妈,她是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而我是她希望的延续。

花妈妈。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洗掉铅华的脸衰弱苍老得像个四十的大妈,面色青得像一层薄茧,底下涌动的是青春换来的累累伤痕。

每个打烊的时辰,合上门板那一刻,花大娘都像变了个人一样,不言不语,仿佛活过了千年的僵尸,看人的眼中总是隔了沉沉雾色,她可以在人前热络的微笑,可那笑始终传不到眼里,在每个醉酒的晚上,她都拉着我,口齿不清地一遍遍嘱咐:“小艾,不管怎样,如果能脱了贱籍,就算之后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要脱了这该死的贱籍。”

现在我脱了这贱籍,我还没有去看过她,我还没有看到她欣慰的笑,我还没有告诉她,我现在可以骄傲地直立于世上,我还没有为她养老。

我难道忘了么,我心里的愿望,总是要有花妈妈分享的啊!

我曾发誓要带花妈妈远走高飞,我曾发誓要让她的眼中不再有阴霾,我曾发誓要让她在阳光下真心地微笑,难道这些我都忘了么?

花妈妈。

我要活,我在这世上不是孤单一人的,我还有花妈妈。

对了,还有吴越师父,还有南平小师兄,还有那个莽撞的福将夏至,还有身旁这个为我疗伤为我守夜费尽心思要让我保持清醒的墨让。

是,这才是我头牌小艾的想法,刚才我是怎么了?莫非身体的不适也会令我心情阴暗么?真是可怕,原来我是这么脆弱的,原来我的心智是这样的不坚定。

多亏了墨让的坚持。

墨让,你再一次救了我。我欠你的,恐怕这辈子也还不完了。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墨让就这样抱着我,对我说了一夜的话,到了天亮时,他的嗓子都微微沙哑了。

被初升的太阳透过眼皮照着,我整个视野都是红通通的,身上也觉着轻松许多,试着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竟然第一次就成功了。入眼是青色的一片,什么东西?我眨了眨眼,又伸手摸了摸,触手生温,好像包着棉絮的钢铁,不是墨让的胸膛是什么?宽厚的温暖的,墨让的胸膛。

深深呼吸,属于墨让的味道飘荡在我的鼻端,带着皂角的清香,和他身上体温烘出的温暖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青草香,也许是松木的香味,那种清新的香气刺激着我的嗅觉,也刺激着我的心。

这味道是他独有的,以前见过的若干的男人或是雄性(兽性少些的是男人,衣冠禽兽的是雄性),他们身上勃勃燃烧的是他们的肾上腺素,他们身上氤氲的是汗臭,是暧昧的热气,而不是这样清爽清新,不带丝毫情欲味道的气息,这味道是属于阳光的。

我微垂眼帘,深深呼吸,将他的味道铭刻在我的记忆中。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要靠着这味道来回忆他,以至于在我孤身一人时,我鼻端仍会萦绕着属于他的味道。好似他正微笑着站在我的身后,好似在我累了在我撑不住的时候,他会随时自我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扶住我,接手一切。那是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在回忆着他,我的整个身体在对抗着时间和空间,时时提醒着我,这世上有一个人对我而言是最特殊的,那就是墨让,墨让!

这令我心醉又令我心碎的味道!

他身子动了动,抓住了我摸象的手,温暖干燥的大手里,我的爪子又湿又冷,蜷成一团。连忙低头闭眼,身子蜷起做鸵鸟状。墨让低低的笑,胸腔震动,震得我心跳加快,简直就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墨让笑着问我:“醒了么?觉得怎么样?感觉还好么?”

我试着动了动手脚,仍旧闭着眼睛,小声回答:“还好,身体起码听我的话了,身上也不麻了。”

墨让又替我把了脉,才释然一笑:“看来是没事了。我去洗澡,这一晚上运功为给你保暖,身上可出了不少的汗。”

我闭眼点头如鸡啄米,您去吧去吧,我不会偷看的。

墨让再笑,朗朗笑声比任何上好的乐器发出的声音都更加悦耳。奇怪,他今天笑出声的频率特别的多,果然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这么高兴。

墨让放开我,起身。身边骤然少了一个火炉,我不由打了个冷战,忙坐起,向火堆边挪了挪。不多一会儿,脑后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是墨让在潭边洗澡。

墨让在潭边洗澡。

只要想想这个句子,我就心旌神荡。

天人交战了半天,终于欲望战胜了理智。是谁说的来着,欲望使人年轻[1]。我悄悄回头,心里不住嘀咕:只看一眼,就一眼。

眼角不住向潭边斜,斜的我觉得我的眼球神经都要断了,才看到那个令我年轻的身影。墨让站在齐腰深的水里,背朝着我,正往身上泼水。

墨让的一个裸背,竟然就是那样惊心动魄。宽肩细腰,标准的倒三角形,蜜色的肌肤下有细致的线条流畅的肌肉,他一动,就好像有条条锦鲤在蜜色的上好的皮革下游动,又好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的裸背衬着熹微的晨光,竟然环了一道金色的光,背上茸茸的汗毛,点滴的水珠,都闪耀着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