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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小艾(149)

跟班大哥看着自己主子,一时沉默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主子想什么?就算他起初不知道,这样看着他主子天天晚上上树扮猫头鹰扮了三个月,他也知道主子心里想什么了。他自然是对主子的这份念想嗤之以鼻的。他从小到大,听说过六月飞雪,听说过沧海桑田,但从来没有听说过死人复生的,他家主子这样每天晚上痴痴守候着别人的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他家主子长达三个月的头脑发热而已。

虽然他家主子天一黑就不正常,但白天还是正常得很:正常补觉,正常处理铁弗家的一切大小事务,正常吃喝拉撒……所以他这小小跟班也就忍了,跟着他家主子天天做树上君子。但……但是这发热也不能总发热吧?要是那姑娘一直醒不来,铁弗家的总部就设在朔国了?

他一个小小跟班能够体谅他家主子,但铁弗家的长老可不是每个都像他这样通情达理的。

……再说这小姑娘,也不是多么国色天香嘛!

既然不是被美色所惑,那……那主子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惑住了吧?!

想到这,他不由寒了一下,哆嗦着看了眼他家主子,然后再次冷汗满头又开始了,每当里面那位不正常时,他家主子就跟着不正常了。

里面的,也是个痴儿啊!小跟班心底长叹一声,跟着他家主子一齐看向窗内。

窗内,墨让抱起小艾,捉着她的两只手,缓缓闭上眼睛,过了大概一刻的功夫,小艾脸上慢慢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小跟班叹气:又用内力替那姑娘过血啊?我说这位爷,就算您内力再怎么充沛,这每天一次地给个死人输送内力使她血液循环几周,除了令她身体不坏脏器不腐,也再没什么其他功用了。这样日复一日地耗下来,您也就相当于家里多了个维护昂贵的标本,还有什么甜头?您不觉得不值么?更讨厌的是,您这样做,也让我家主子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天天守在这。等着看这姑娘脸上重新有半分人色的时刻。您们俩……嗐,我是说您们傻好,还是说您们痴呢?

这两位痴儿自然听不到这小角色的腹诽,他们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小艾身上,阿狄目光闪动,视线一次又一次地流连在她的睫毛,她的嘴角,她的指尖,可惜,连一丝让他误会的微风都没有。

墨让叹息一声,一手仍是与她食指交握,一手拿着块湿帕子,替小艾擦去脸上和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唇不住噏动,似是在和她说着什么悄悄话。

他们之间的悄悄话,跟班大哥听不到,阿狄却是听个清清楚楚。

“小艾,你睡太久了,快点醒吧,快起来吧!别怕,墨谢……我大哥,已经去了。还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的,皇宫突然崩塌的事么?过了这许多天,他们将皇宫清理个遍,才总算找到了大哥的尸体,还有皇帝的,看情形,是他拖着皇帝不放。”说到这,墨让苦笑一声,“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是要给天下一个交代,没错,他在临死前曾经高声叫嚷,他就是墨家弃子,墨谢。”

这样子,就算是扯平了吧。阿狄暗叹一声,心道。他并不知道墨谢究竟做了什么,他只知道,墨谢很对不起他的兄弟们,但是他已经替墨家解决了一次大难,他甚至替墨家铲除了最大的隐患,给了墨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难道不是么,墨家这三个月可没闲着,新帝已立,颁布的一系列条令初看似乎与墨家完全无关,但仔细想想,拐几个弯之后,都是正中墨家下怀的。

想到这,阿狄不由苦笑:这个伙伴,虽然只是西行一路而已,倒是跟他心意相通了,挟天子令诸侯,百多年之后取而代之。既然皇室容不下我们,好吧,我们自己来当皇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话说到这,他再次觉着有些茫然,原来这个妖孽一样的家伙还是死了啊,他还以为,他这次是金蝉脱壳呢,死得这样容易,他也是厌了吧?生无可恋,不如归去。

可是小姑娘,你不是墨谢,你还有留恋的东西,你留恋的人正苦苦哀求你回来,你……你回来吧!

阿狄慢慢垂下目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夜风好像有点凉,是不是要惹上风寒了?似乎鼻子有些发酸。

跟班大哥突然舌头打结,一手摇着阿狄的胳膊,一手抖啊抖地指向前方,连声量都忘了控制:“主、主子!”

阿狄吓得,忙捂上他的嘴:“小声些!想让他听着么?!”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墨让,虽然他可以肯定墨让不介意他在夜风中哀悼他的爱妻,他甚至觉得连这窗开得都是那么刻意,但是他介意让他看到,让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宁愿所有人都以为他玩世不恭,以为他只是嘴上讨些便宜,以为他穿花拂柳,片叶不沾。

跟班以目示意,在他铁掌下小声开口:“动、动了……”

什么动了?没主语,自然什么都可能动了,但是看他一脸活见鬼恨不得马上跳下树飞奔而去的表情,阿狄蓦地明白过来,满心狂喜:小艾动了!

他连忙转头,再次仔细地看着小艾,睫毛,嘴角,指尖……仍然没有动静,但是……好像她的姿势不太一样了。

她的胸 脯,似乎在微弱地上下起伏?

很显然,墨让也发觉了,他似乎有些不能置信,颤抖着手搭在她腕上粗粗把脉之后,表情瞬间便超过了狂喜的范畴,接着就是令窗外两人眼花缭乱的金针和银刀相伴飞舞不休。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小艾终于啊了一声,这一声“啊”,竟然让两个大男人同时深吸一口气,然后双双死机了。

阿狄缓缓吸气吐气,脑海中出现短暂的空白,好似缺氧一般。当这劲头好容易过去之后,他又觉得浑身的肌肉都酸痛不已,紧张,当然是紧张,紧张得气都不敢喘,生怕这微小的希望也是泡影,好在这臭丫头,终于醒了。

然而两个大男人狂喜时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到,此时房内的小艾并不轻松。她刚刚看到墨让狂喜到呆滞的脸,刚眨了眨眼睛,刚张张嘴想说些什么,耳边却突然响起各种杂音,音量由小及大,好似各种广播电台同台献艺,然后连视线也模糊起来,渐渐眼前墨让的脸,竟慢慢幻化成了墨谢似笑非笑的脸庞。

逐渐清晰起来的墨谢正伸出一根手指,玩味地摸着鼻翼,他身后背景并不陌生,似乎是在荒野,身后有点点的灌木丛做点缀,他开心地露出一排白牙:“嘿,你果然醒了,觉得奇怪?当然,你醒的时候,大概我已经被我那不肖弟弟挫骨扬灰了吧?看,我什么都已经计算在内,我知道你会活得比我长,所以我连遗言都事先留好了,我厉害吧?想到我什么时候下手的么?没错,就是我在你昏迷的时候,不仅给你下了最后那份毒药,还为你催眠,给你留下点念想。”

他单手支头,一手扶着唇,眨眨眼:“让我猜猜,你在哪呢?是在棺材里?嗯,不大可能,墨让那么喜欢你,他怎么舍得让你长埋地下呢?你,大概是在冰窖里吧?嘿,我那弟弟,也大概就只有这点本事了。你一定会纳闷,是不是,可我这人就是这样的古怪脾气,我不喜欢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别人,你以为你一定会死,我就偏偏不让你死。不过,你要是认为是我突然发了善心,让你逃过一劫,那你可就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