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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小艾(109)

我喃喃:“你是个疯子!他们是你的亲弟弟!他们对唐绡的死没有责任!”

墨谢身子一抖,双眼充血地望着我:“没有责任?那么绡儿就活该么?我不在时,但凡有一人站出来,说一句话,绡儿就不会落入那么不堪的境地!起码,他不会在死前受到那样的侮辱!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却没有阻止,所以他们有责任承担自己所犯下错!”

我被他这古怪的逻辑吓到了,明明告诉自己几百遍,不要激怒他,不要戳他的痛脚,我跟他之间还有利益关系要维持,我不能给他撕破脸。但是我做不到,我现在满脑子里都是花妈妈坠地那一刻的景象,缓缓飘落如枫叶,然后是满地的红,这红刺得我眼睛酸涩,刺得我即使是在夜晚,也觉得好似自己正直视着太阳,我的眼睛觉得刺痛,我的胸口同样刺痛。

我想大叫,想破坏什么,想……想杀人。

心底的魔鬼正慢慢成型,细密地笑着,用尖细的声音怂恿我去吧去吧,你应该这样做,你是有苦衷的。

不!我闭闭眼睛,慢慢调整呼吸,半晌才睁眼冷笑道:“难道你自己便没有责任么?你为什么要将唐绡带回墨家,将他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内?你为什么毫不掩饰地在众人面前表现你们间的恩爱,将他置于那样一个尴尬的境地?你为什么不去认真设想你们将面临的困难?你不是没有能力,是你的自信,你的狂妄毁了他!你本可以与他全身而退,你本可以带他远走他乡,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或者你们可以低调的幸福,但你没有!你自己看看,你干了什么?”我不是个冲动的人,可是这一刻,不管重来多少次,我还是会选择去刺伤他。

去他妈的吧,我不会再忍他,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变态,我不想再忍他!

墨谢没有像我意料中那样发怒,甚至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他只是惨笑:“这样的话,在每个晚上,我都会对自己说上几十遍,他在我面前死去的那个场面,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在我面前重放,他被侮辱的场面,我已想象过无数遍,每想象一次,我都似死过一次,日夜往复,从不间断。”

他抬头向我微笑:“相信我,在你面前这个人,他已经千疮百孔,并且每时每刻都在增加着新的伤痕。”又转头望着别处,“我还活着,因为我答应过绡儿,不会自我了断,更因为我不原谅自己。我这样的人,活该清醒地承受折磨。”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相信,什么恶毒的话语,清醒的分析,他都已经以无数种方式对自己说上无数遍了。在生与死之间,他选择痛苦而清醒地活着,清醒地接受每日的酷刑。对他来说,死是解脱,是救赎。

他拒绝救赎。

我愣了一会,最终放弃了对他的谴责。不是原谅他,而是实在想不出来,我能再怎么折磨他。他已在十八层地狱。于是只得放弃,转而问他:“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他没有主动挑明身份,就是说明,他还没有布局好,或者是,他在等我求他,好令他顺利开出让我不能不接受的条件。

墨谢偏着头想了想,笑了:“我还没完全想好。也许,你愿跟我做个交易?”

我呃了一声,同他正色道:“墨谢,你知道我恨你,你知道若是我能,我一定会杀了你,但是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你开出个价来吧,说说看,看看我能不能接受。”为了墨让,我不介意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现在开出你的价码来吧。

让我们来比比看,谁比较狠。

没来由的,我突然想起墨谢还是萧白时,他对阿狄说的那番话。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得公子下手!”

都拿走吧,都拿走吧!

上帝从少的手里拿走他们仅有的,转赐给多的人。

都拿走吧!

作者有话说:

墨谢一直盯着我,直到我以为他会永远沉默下去时,他突然开口:“我快死了。”

什么?

我们不是在谈条件么?

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是想看我鸣鞭庆祝的喜庆样子么?

你以为,我会痛哭失声,告诉你,我舍不得你,你死了,我会伤心么?

不,不不。

虽然我们这五年相处愉快,虽然我曾信任你,但是你杀了我的至亲之人,是你令我的人生不同,是你导致了一切悲剧,我不会再将感情放在你身上。是,我也许会同情你,但是请你记住,你于我,首先是可恨的,其次才是可怜的。

弑亲之痛和相处愉快比起来,孰轻孰重?

你是当我不会算数么?

我轻哼一声,又讽刺地做了个礼貌地前倾身子的动作,请他继续说下文。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抱歉,这些事情,你可能不爱听,但是,请让我说吧。”

我愣了愣,用礼貌而疏离的口吻道:“洗耳恭听。”不好意思,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还是太嫩了。当他也在演戏时,我还比较容易催眠自己,告诉自己这人不是墨谢,不是那个混蛋。可是当他扒掉了身上名为萧白的那层画皮之后,我再也不能自欺地将他看成一个无辜纯良的人。现在,我一看到他那张脸,想的不再是萧白,而是一个刽子手,一个手上沾满了无辜女子的鲜血的可耻的刽子手。

墨谢许是真的寂寞疯了,他竟然对我的语气没有丝毫的不满,只是苦笑一声,开口:“我知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可是,我的身体并不是铁打的,这将近二十年来,我并不好过,你可相信?我每夜脑海里都要重复那一幕幕。你以为我杀人时,便没有任何感觉么?不,我会梦到他们的眼神,我会梦到他们的哀号。但是我停不下来。杀人是我的毒品,我靠它来获得一时的释放,然后便是加倍的痛苦。然后我发现,这样日日夜夜的痛苦,令我的身体也渐渐不成了。”

“渐渐地,我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象,我会感觉到绡儿坐在我身边,看到他像平时一样,一边看书,一边在漫不经心地玩着发梢。”

“我知道,这是我的身体在向我报警,但是我没有理睬。”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这具臭皮囊苟延残喘至今的唯一目的,就是完成我的复仇而已,有这样的幻象出现,真是附加的惊喜,即使它会使我的寿命缩短,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只会令我更开心。”

我打断他:“抱歉,也许我们该讨论些更实质的内容。”

我不能再听,因为我不想软化我的心,我不想同情我的敌人。

和自己的对手惺惺相惜,是脑子进水的男人们才干的事情,女人恨一个人,就恨不得他去死。同情?抱歉,这会软化我的情绪,我会避免。

更何况,他不是对手,他是我的仇人。

墨谢无所谓地笑笑:“你不想现在听?这没关系。反正,我们必须继续相处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