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果然是爱极了她,情愿为她舍命,却丝毫不愿让她知道。”这已不知是闻秋第几次见到
他咳血,顿时有些愤怒不平。怒过之后,闻秋竟也幽幽叹息了一声,极为肯定地说道:“可是我不
懂,她到底有何好?”
秋无心的眸子顿时变得迷离。
她到底有何好?
其实,他也不知。
夜里,她闭着眼翻来覆去无法人眠。身侧早已人睡的景姮似是感觉到了初秋的凉意,像猫儿般
蜷伏成一团滚到了她的怀中,让她觉得温暖无比。景姮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娇憨吃语:“爹……糖
糖……”
琳琅听得仔细,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夜色,一时间又想起了闻不悔。思念的种子在心头生了根发
了芽,最后竟疯狂滋长。
她低头亲了亲景姮的额头,终闭上眼沉沉睡去。
待到秋末枫叶飘落时,幽居乡霄殿的景珣收到琳琅派人送去的书信。看完信后,景珣独自对窗
瞭望了许久,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时至冬日,盛德女帝久病不朝,至冬末,复立逍遥王景询为嘉庆帝,起诏书告于天下。同日,
嘉庆帝景珣继位,复又称盛德元年为嘉庆一十一年。
大毓朝开国以来的第一任女帝有如昙花一现,自此消失在世人面前。
后,李氏编撰的《大毓朝史》正册中悄然掩去了盛德女帝,仅于别册之上留下寥寥数笔,再无
可查。
——全文完
番外一夫妻
【1】
她醒来时,身处在颠簸的马车之上。马车甚是简陋,窄小的车厢内挤满了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
们,她与她们一样,衣裳褴褛,虽是在车中,她还是忍不住瑟瑟地抖了起来。
别的姑娘们都互相抱在一起取暖,单她一个人,靠着车板,脑子里空白一片。
“这是去哪?”
以冷静的语调,平缓的声音问出疑问,她的眼扫过同车的姑娘们,等待她们的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终于有人小声地给了答案:“川州,到了那儿,我们都会被卖掉。”
车上的其他姑娘以为她也会像她们刚知道这个事实时那般哭闹,可是她没有。她看了那个小声
回话的姑娘一眼,沉默地缩在角落里。
从前的种种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在这般情况下想来似是有些讽刺意味。
原来她,被放弃了。
被那些,信任的、从小尽心去疼宠着的至亲放弃了。
心隐隐地作痛,可是她,居然哭不出来。
这般境地,若是哭,也显得矫情,不是么?
所以她,是不会哭的。
【2】
从前她听人说,川州是个富庶的好地方。如今她脚踩在川州的土地上,却觉得川州也不过如此
。
这年川州大旱,也不知道饿死了多少穷人家。
若是她还在京里——
若是什么呢?
如今的她,也不过是等着被人挑拣的下等奴脾。
“你们的心眼儿都给我放亮堂点,这闻府,可是川州的首富,能卖到这家里,可是你们几辈子
修来的福分。”
牙婆一路上都在殷切地叮嘱警告她们,若是今儿这买卖做不成,皮肉之苦是少不得的。
她平静地看了牙婆一眼,微微低头,安安静静地跟着她进了闻府。
柔顺,可以让她免去许多的鞭挞之苦,何乐而不为?
【3】
听说,闻家是川州首富,可看在她眼里,这闻府寒酸许多。
这地方,竟让她甚感萧条
“还不快见过闻老爷?”
牙婆没好气的瞪她与那几个一同进闻家的姑娘们。
她与她们一样,欠身,行礼,而后安安静静地等待,等到牙婆口中的闻老爷开口——想来有些
可笑,她活了一十八年,除了父母,这是第一次给人行礼。
白色的绸缎鞋面看起来一尘不染,那鞋面映入她低垂的眼帘时,她微微一愣。随即又听到那闻
老爷的声音。
“拾头。”
那是极其年轻而好听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她自是听过不少的,眼前这闻老爷,声音虽好听,语
气却不甚好。
她抬头,看到的是一副极其年轻的面容。
被唤作老爷的人,不一定是上了年纪的。
她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
愤怒、不甘,是她从他眼中看到的东西。
真真,很是像她呢!
他冷冷地看着她,而后对牙婆说:“就她了,其他都带走吧!”
故而,所有人都走了,只余下她,呆在陌生的闻府。
其实,离了家,呆哪儿都是一样的。
【4】
从前她也曾设想过日后她出嫁时的场面,那时她以为她的婚礼定会是全大毓最热闹最大的盛事
。
而如今,没有纳彩、求庚、合婚等俗礼,也无热闹的迎亲场面,她穿着鲜艳的嫁衣过了火盆,
简简单单的踩了瓦片后,便成了闻家的夫人。
简简单单的。
他挑了她的盖头,她与他同饮了合卺酒,一切那么的理所当然。
他望着她,她望着他,两人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毕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半晌后吐出了一句话,却让他愕然,也让她自己惊讶。她说——
“我饿了。”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桌上的东西,桌上的食物做的精致,与她从前吃的东西相比却立见高下。眼
角有泪滑落时,她才惊觉,原来她并不是那么放得下。
他递上了手帕。
他说:“以后我吃什么,你便吃什么。”
她一愣,许久之后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以为她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才会哭么?
夜里入睡时,她睡在外边他在里边。这是从前养成的习惯,若有危险,外边自然是比较容易脱
身的。
他有意无意地护着,避免她跌下床去。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有如小葱拌豆腐那般,一清二自。这场婚礼来的突然,也很是奇妙。单单
只是他娶了,而她嫁了。
他无意碰她,她也无意让他碰她。
她唯一记住的是入睡前他说的话。
他说,今后,我们是一家人。
不是亲人,却是家人。
【5】
她家老爷,年纪轻轻,在一群如狼似虎的亲人间游走。那些亲人都想着如何从他手中拿走属于
闻家的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亲人。
亲人,总是喜欢背叛呵!
她总是安静地跟在他身边,看着他们不屑的眼神而悄悄地冷笑。他总是牵着她的手说她是闻家
夫人,不必看他们的脸色。
他亦会在夜里拥着她入眠的时候说,她是家人,无需对那些豺狼多礼。
不知何时,她养成了睡在里边的习惯,亦养成了在他怀中醒来的习惯。
她想,她很适应闻家的生活。
所谓家人,与亲人自是不同的。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