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怎么都止不住。然后我看到了大院里以诚实闻名的小贺叔叔,想都没想就立刻飞扑了过去,眼巴巴缠着他问:“小贺叔叔,你觉得我好看吗?”
小贺当时正在修摩托车,转身被我风尘仆仆的造型吓了一大跳。听清问话后,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摸摸我的头,用一种无比爱怜的语气说道:
“安安,其实你很温柔啊!”
我没做声,默默回了家。
然后,我一个人对着镜子,失声痛哭,伤心欲绝。
虽然我还小,但也已经听过了赵传那首著名的歌。我知道,叔叔只是不忍心直接说出前面那三个字罢了。
我终于明白,原来徐安安真的不是美女,原来阿晋他没有撒谎——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傻瓜。
两天后我的全身长满了痱子,实在痒的难受。洗完澡妈妈一边给我擦痱子粉,一边骂我自作自受。
隔天,我脱下了那条公主裙,仔仔细细叠好,收进衣柜里。
从此,再也没有穿过。
*****
自那晚拿鞋狠狠砸了司徒晋以后,我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快。虽然当时他也很不给面子地指出了我袜子上破洞的事实,但我并不觉得有多气恼。
因为跟着他就走过来,弯下腰,蹲着身子,仔细地帮我把鞋给穿好。
哈!哈!哈!
我开始觉得,徐安安实在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胜利者。因为司徒这小子是传说中本校的超危险分子——据闻他打架非常厉害,曾以一敌三的战胜了高中部的绝对帮派人物。
不过那又怎样呢?
不管现在的司徒,变得有多英俊多潇洒,打起架来又有多凶狠多勇猛,他始终都是那个被我践踏着的阿晋。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过了两天,年级里准备歌唱比赛,在广播里通知各班文娱委员集体到音乐教室开会。正好我也被老师叫去帮改试卷,回来的路上就顺便去打探打探。
走到音乐课室的时候,会议刚刚好结束,委员们陆陆续续作鸟兽散状。我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意外发现司徒晋正呆坐在钢琴旁边,低着头收拾些什么东西。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拔了腿就冲过去问他。
“练琴呀!”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整理着琴谱,懒洋洋回答。
“哦,原来你知道我在外面偷看?”我见他这毫不吃惊的样子,心里着实打了个问号。
“当然知道,你刚路过我就看到了。”
他收拾好了,抬起脸冲我笑。
“哼,没劲!”
我撇撇嘴,满脸不以为然。
他依旧笑着,没回话,只是把双手放到琴键上轻轻弹起曲子来。熟悉动人的前奏,我立刻就笑了——
是那首《红蜻蜓》。
童年的大院活动室里,这优美的旋律不知响起过多少次。每当我画完画觉得累了,就跑去趴在钢琴边。然后阿晋会弹起这首简单动听的童谣,让我和着曲子,低低浅浅地唱:
晚霞中的红蜻蜓
请你告诉我
童年时代遇到你
那是哪一天
提起小篮来到山上
来到桑田里
采到桑果放进小篮
难道是梦影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你在那里哟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
……
虽然已经很久没唱了,但听到这熟悉的音乐,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哼了起来。
司徒晋垂着眼静静弹琴,嘴角边,满是淡淡的笑意。
我正哼的高兴,有人踏进教室了。
扭头一看,原来是三班的郭涛,年级文艺委员里唯一的男性。
“一班的徐安安?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瞪大了眼看我。
“刚刚去给老师改卷呢,路过这里顺便看看。”我别过身子回他话,心情好,所以笑容灿烂。
“哦,这样。”他喃喃应一句。
不知怎的,我发觉他的表情明显呆了一下。
“咦,原来你喜欢张柏芝啊?”
我瞧见他手里拿了本《当代歌坛》,张柏芝作封面,便咯咯笑着打趣到:“不规矩哦!”
“不是不是!”他连忙慌张摆手。
“唉,她很漂亮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伸手拿过他的书,打算翻开来仔细看看,“要是我也长成那模样,做梦都得笑死啦。”
“……其实……我觉得……你有一点像她。”
郭涛的下一句话,忽然如闪电般贯穿我的耳膜——砰!脑子立刻爆炸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一下子放开了书,死命盯着郭涛瞧。
“我说,你……有一点点像……像张柏芝。”他被我这疯狂架势吓的倒退一步,唯唯诺诺着,脸都红了,“笑……笑起来像。”
“真的吗?真的吗?”我立刻抓起他的手,开心得手舞足蹈,眼睛发光。
多少年啊!有多少年了啊!我徐安安一向都和“美女”这称号都毫无关系,可今天,就在今 天,我总算是沾着一点儿边了!
“有什么可欢呼的,不过是说你像肥了二十磅的张柏芝嘛!”
正兴高采烈着,司徒晋忽然扔了这么一句话进来,硬邦邦的。
我松开郭涛的手,笑容凝固了。
“不是不是,” 郭涛慌忙解释起来,努力挽救我的形象,“其实安安还很像陈慧琳……”
“短了三十公分的残疾陈慧琳。” 司徒晋插嘴。
“更像关芝琳……” 郭涛开始擦额头的汗。
“毁容后的关芝琳。” 司徒晋继续接。
“还是比较像李嘉欣……” 郭涛已经口不择言了。
“喂,徐安安!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真的像吗?”
司徒晋索性抄起了双手,望着我高深莫测的笑。
“……那你说我像谁?!”
我咬着嘴唇,倔强地朝他昂起下巴。
他打量我一眼,从牙齿缝里冷冰冰抛出了三个字——
“苏,永,康。”
……
“司……司徒晋,你也欺人太甚!”眼泪一下子涌出,我把书狠狠砸过去,转身就朝外面冲,抛下郭涛一人在后面,为他的宝贝书孤独哀嚎。
抹着泪在走廊上晃,我心里实在难受。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我总会被司徒晋嘲笑外貌。虽我承认,自己确实没他好看,但我也不是故意要长成苏永康那样啊!
难道长的好那么一点点的人,真的就非常了不起吗?
哭了一会儿,我的手忽然被谁给拉住了。
“安安!”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背后叫。
“啪!”
我把手甩开,继续大步往前走,根本不理会。
“安安,对不起!”
那只手毫不气馁,立刻又伸了过来,还悄悄捏住了我的四根指头。
我抹了一下眼泪,站住了,没有再挣开。
“不要哭了,我知道错了。”司徒晋绕到我前面来,讨好地递上一包粉红色的“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