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午门囧事(出书版)(78)

阮似穹扬声大笑,接过那串糖葫芦,随手一抛扔出老远。

“你怎么不爱护环境呢?!”清乔狠狠瞪他一眼,“偶像派人物要懂得做出表率——你以为你是那个躲在胡同里的老七吗?”

笑容从阮似穹脸上卸下,他的面色变得严肃。

良久,他叹口气,很认真的说:“老七,以前是南疆排名第一的美男子。”

清乔的下巴顿时掉下来。

“……第一美又有什么用呢?”阮似穹摇着头,神情惋惜,“想当年他艳扬武林,如今还不是落得这幅模样。”

“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清乔敏感竖起双耳,全身上下所有的八卦细胞都开始叫嚣活跃奔腾起来——是什么,是什么让南疆的贝克汉姆变成了骷髅版的卡西莫多?

“……英雄难过美人关。”阮似穹看着远方,语气感慨。

——哦,原来是因为维多利亚啊,小贝你也真惨。

清乔脑中灵光一闪,紧跟着问:“方才,他说他这辈子也走不出来了,莫不是也与那位美人相关?”

阮似穹微微颔首,脸色放缓,似是赞赏她的反应。

“我本来也只是赌一赌……如果他还每夜都守在客栈的老榕树下,凭他的修为和本事,应该能描绘出凶手的三分模样。”

“——可我宁愿他画不出来。”

阮似穹侧过脸,优美轮廓被阳光镀上一层微微的金芒:“人已经死了,夜夜守着她的墓有什么用呢?”

听到这里,清乔心中已有了大概——那老七当年是位翩翩公子,与某位佳人爱的如痴如狂;后来不知是何缘故,佳人香消玉殒,美公子也变为了卡西莫多的悲惨模样。

这本来是被许多武侠小说写烂的桥段,清乔听着听着,却觉得无限感伤。

看来这里始终是幻想世界啊,现实社会里,哪会有人这般痴情神伤?

——可是我却一个也没遇到。

她这样想着,不由得有点怨恨作者,悻悻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

“时候还早,我们再去走走吧。”

身后的阮似穹忽然出声,顺势牵过她的衣袖。

“去哪里?”清乔一愣,心想这师叔还真是个逍遥子啊,丹顿阁里面那么多师兄师姐等着他掌控大局,他却悠哉悠哉邀请一个小丫头出去玩。

阮似穹扫一眼她的脚,微笑:“跟着我走便是了。”

穿过“巍峨”的小牌坊,二人七拐八绕走进一间宅院里。

园圃不大,墙头堆叠排排的青瓦,拾落整洁,绿幽幽的桃枝后开着一片凤仙花,洋洋洒洒。

“进去吗?”阮似穹转过身来,伸手指向庭院深处的一扇拱门。

他的声音如此朗悦,悠悠踏来灵韵天成,灿烂金辉洒落在他海蓝色的长袍上,亮若繁星。

清乔不由自主点头。

——好孩子是不应该随怪叔叔到处走的,她知道。然而阮似穹偏偏有这样的本事,即使站在最普通的民居前,也会让人觉得他身后是一片雕梁画栋,锦绣堂皇的人间天堂。

推开房门,朦朦清寂中别有洞天,原来是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子。

“……阮先生?”柜台后的老板娘看到阮似穹,明显愣了一下。

“四娘,我来给这孩子买双鞋。”阮似穹朝老板娘微微一颔首,笑颜温柔。

耶?清乔满脸诧异,先看看他,再瞅瞅自己的脚。

——自打加入西陵青菜派,她穿的鞋一直是师姐送的千层布面款,虽说丑陋笨重,但也算适合行走。只是如今这鞋被磨的起了毛边,鞋面上也破了好几个洞,露出乳白色的夹层,活像锅底上洒着几颗小芝麻。

望着这双散发浓郁乡土气息,活脱脱村姑模样的脚,她忽然觉得很丢脸,悄悄将双腿往后挪了挪,红晕一直染到了耳后根。

——藤堂静说,每个女人都要有双好鞋,可是这事儿也得看条件呐。

“……姑娘选双喜欢的样子吧。”

老板娘拿过几双鞋,亲切的让她挑花样。

清乔抬起头,茫然看向阮似穹,搞不清他在玩什么。

对面人也正好在望着她,面庞氤氲在昏黄的影里,一双黑眸清如晓渠。

“选一双吧,算我送你的。”他弯着眼,唇儿一咧,露出白白的牙。

清乔的脸颊更红了,慌忙摆起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使得?”

“有何使不得?”阮似穹眼中噙笑,如初春刚融的湖水,温柔撩拨人的心房。

“——小姑娘都是爱美的。”他朝她探来半个身子,声音低沉沙哑,“你这般邋遢,万一等会儿遇见了如意郎君,怎么让人家留意你?”

“切,这无梆白菜装还不是你叫我穿的……”清乔扭捏着别过头,努力躲避他沾着湿意的气息。

“嗯,这倒是我的不是。”阮似穹倒也不恼,随意点着头,眼睛如水清亮。

“可是小白菜,还是听师叔的话。”

他接过老板娘手上的一双绣花鞋,轻轻弹了一下。

“——好姑娘,要穿双好鞋。穿着一双漂亮的鞋,你才有好的心情,才能走到你想去的天涯。”

一阵清风来摇窗,轻拂他的发。

他坐在那儿望着她,修长清俊,眸底黑黑的一团,仿佛蕴含了无穷无尽的话语,却都隐忍不发。

清乔忽然觉得,这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睛已经看透了人生。即使经历过百种千回的喜怒哀乐,即使爆出过绚烂夺目的烟花,却在时间的漫漫长河里日渐式微,熄了最后一点火苗,随波消散了。

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呢?

她很想这么问他。

她想起不久前他给自己看掌纹,放下手的那一刹那,他的眉眼间也有这样一缕淡淡的轻愁。

然而她终是什么也没开口。

最后她挑了一双绣着白鸽的银色缎面鞋,虽比不得当年做尚书千金时那么精致奢华,却是她目前鞋子里最好看的一双。一路上她将鞋子揣在怀里,不时拿出来东看看西摸摸,甚至还要嗅一嗅,高兴的像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小姑娘。

阮似穹在前面带路,偶尔回头望她一眼,脸上有宠溺的笑。

透蓝微明的天幕,缀着浅浅的云,清风吹开他散落在颈项的发丝,露出细致优美的曲线。

一天一天,朝朝暮暮,花开花谢,云飞云过,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个人都是这样的波澜不惊,泰然自若。

——他究竟经历了多少的事情?又受过多少的磨难呢?

清乔这样想着,心底忽然有些什么东西软下来。

有块冰化了,融成了水,滴答,滴答。

“公平,你爱过人吗?”

清乔望着前方缓行的男子,神情有丝恍惚。

阮似穹侧过脸,露出半边挺立的鼻:“怎么,小白菜感兴趣了?”

清乔点点头。

三十岁还保持着单身的老男人,一定有什么伤心不可告人的过去。

“……也许吧。”

阮似穹朝天扬起头,眼睛微眯,神情清魅:“也许喜欢过谁,可我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