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龙套的自我修养(98)

东方厉便在正厅等着我。他端详我片刻,又伸手摸摸我脸,亦满意颔首道:“不错。”

我退后一步,冲他微微欠身,道:“多谢教主成全。”

黎魂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怎么会当真非礼勿闻?看他昨天明知我要去白山城却不阻拦便可以猜到,东方厉怕是早就打起了差不多的主意。既然他故意放水,我自然也要知情识趣,投桃报李。

就凭他的手段,又怎么会怕楚修竹那点小心思小算计?同床异梦、口是心非不是问题,先把人留下,再行春风化雨之法。以他的实力、他们往日的情谊,自然要不了多久便可以重获佳人芳心,共赴温柔乡。

我?我不过是被他随意玩弄的臭虫一枚,只要他想,再如这次一般将我强捉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花花肠子,也只有楚修竹会蒙在鼓里。

罢。谁学走路都是从摔跤开始,我又哪敢指望她一出手便是智计通天?慢慢来,她肯留在魔教,便是给东方厉上了个紧箍咒了。

只盼这金箍儿的耳根子不要太软。

东方厉讽刺地微微扬眉,用一双漂亮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将我望着:“你不必谢我,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我笑道:“纵是如此,也多谢教主宽宏。”

谢谢你,我谢谢你八辈子祖宗。

他勾勾唇角,从袖中摸出个瓷瓶放在桌上:“这是三个月的解药。五个月之后,若你还活着,我自会派人将新的解药带给你。”

我当即后颈一凉,连忙注目看他神情,只见他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中却隐隐透着几许志在必得的意味,想是已然胸有成竹。

五个月之后,他有什么安排?

我沉默一会,望着他道:“教主心怀天下,实乃魔教之福。然而自古情义难两全,我师姐是如此,教主亦不能例外。”

我轻声道:“楚修竹外柔内刚,性格与其母极其肖似,又自幼深受侠义善恶之教诲,心中对大是大非看得极重,为全道义,纵是以身相殉也是使得的。这份信念业已深植她心中十七年,早成参天大树,任谁也撼动不得。而教主就算再如何天纵英才,也不能骗得她一辈子。……只怕到时教主一统江湖之日,便是她殒命之时。”

东方厉默然不语,片刻后甩手将瓷瓶抛给我:“一个月后服下。”

我匆忙接住,将其用手帕小心包好揣在怀里,点头道:“多谢教主。”

东方厉并不看我,只微微摆手,叫人带我退下。

众弟子齐齐应一声是,再次上前左左右右地将我围了个严实,拥着我快步向洞外走去。

刚迈出洞口,迎面便看见药何涣和楚修竹站在外头等我,再远一些尚站着八名烈堂弟子和两名昆仑奴,身后地上还放着架不大的步辇,应该便是我待会要乘的交通工具了。

楚修竹上前拉着我手,垂眼沉默半晌,轻声道:“定不辱命。”

我听她如此说,突然胸口一酸,但转瞬间又硬起心肠,点点头道:“我走了,若我能活着回中原,便飞鹰传书给你报平安。”

她勾勾唇角勉强一笑,陪着我走到昆仑奴身旁。

药何涣从水囊中倒了小半碗药汁出来,递给我道:“麻药,你那天喝过的。”

我接过来闻了闻,不由有些迟疑。

药何涣嗤笑一声:“你现□上没有半点内力,不可能不借助药物便做出脉搏迟缓的样子。不喝的话,你又怎么解释你只是老老实实地被我们送出来?再者说,你警醒着又能如何?你现在连个昆仑奴都打不过。”

我低头看了看那药汁,估算了一下剂量,索性捏住鼻子一饮而尽。

药何涣接过空碗,冲我点头道:“保重。”

我亦向二人点了点头算作告别,转身坐上步辇,向领头那人点头示意。

那人低应一声,撮唇打了个呼哨,待听到远处传来的阵阵回音之后方向昆仑奴示意,一行人就此启程。

直到下山,我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为什么要回头呢?惟愿就此不见,才是最为轻松惬意。

麻药的劲道渐渐上来,我慢慢动弹不得。

这麻药不像普通迷药那般使人全身酸软,而是觉得肌肉僵硬恍若被缚,眼前发花仿佛梦魇。之前我被绑住时尚不觉得,现下吹着北风,我竟愈发感觉眼前虚光一片,看什么都如坠雾中。

偏偏神智却还清醒,只是有些微醺时的陶然感,却完全不影响思考。

我茫茫然看着前方,恍惚间瞥见旁边林中仿佛有人影晃动,然而始终看不真切。正纳罕时,突然觉得屁股下头一颠,忙收回视线查看,却见我所乘步辇已被放在地上,前头担舆的昆仑奴已然不知去向。

再瞥瞥四周,那八名教众也理所当然地风紧扯呼了。

喂喂,好歹你们也是魔教人呢,这样一有风吹草动就脚底抹油,成何体统?

前头人影仿佛也有些纳闷,站在原地晃悠了半晌,又向着远处打了几个呼哨,便呼啦一下散开,围住我做出戒备的模样。

大概是戒备的模样。

过得片刻,又是一道人影急速赶来,与其中一道人影并在一处说了几句什么之后,便一手按在腰上,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走得并不快,然而每进一步,他在我眼中便清晰几分,到他距我约有一丈时,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是尉迟翎。

我大睁双眼看着他,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不由自主地怔怔落下泪来。

尉迟翎一愣,按在腰上的那只手也松了,他几步赶到我面前急切唤我:“楚姑娘!”

我心中一松,愈发欣慰地看着他,眼泪嗒嗒掉个不住。

向靖声当真选错了人。

他又慌忙伸手切我脉搏,一探之下又是大骇,犹豫问道:“你……你的……”

我垂目不语,眼泪流得更凶。

他立即麻了爪,一双手抬起又放下,片刻后终于拿定主意,向我低声道了一句“得罪”,便揽着我肩膀将我打横抱起,飞速纵入林中。

先前的几道人影散做北斗之势,拱卫在他周围。

林子后头早背着车和马匹,车夫见我们来了,立即打马驱车。

尉迟翎饶是抱着我,速度仍是飞快。他单足在马上轻点,再次借力跃起,越过车厢时腾出右手来搭住车顶一翻一带,我们二人便就此钻进车中。

他将我小心靠着厢壁放下,为我摆正姿势,关切地问:“楚姑娘,你可能说话?”

我看着他,微微动了动眼珠。

尉迟翎一叹,又柔声安慰我道:“楚姑娘莫怕,咱们此次前来接应的人不少,向三公子的计划也可说是滴水不漏,咱们齐心协力,定能保得楚姑娘平安回去!”

我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尉迟翎局促一笑,从怀中掏出帕子为我小心拭泪。

也不知我脸上究竟是敷了什么神奇的防水粉底,我哭了半天,帕子上竟只擦下稍许残粉,妆容应该是半点没花。

上一篇:蕙质兰心 下一篇:你的江湖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