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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套的自我修养(68)

当然要愤恨了。他本已靠上墨潜这座大山,却因为我一句话又被推回水中。谁知他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高层领导人?君不见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苦等了半辈子都盼不来君王再临,他没当即对我露出幽怨神色已经算是内心强大了。

我对他的向他点点头示意他跟上,一边慢慢向原野深处走一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隶属哪一堂?我之前在魔教怎么从未见过你?”

那人低声答道:“回小姐,我是烈堂第二十七人,名字便按着烈堂的规矩唤做烈廿七,两年前由西南分舵调入中南,目前在烈堂中任执事。我从未去过北边,小姐没见过我实属正常。”

我略略颔首,向后瞟了一眼,沉吟道:“中南分舵……那么你该是一直监视着青阳山?你可知道,嗯,青阳派诸人的消息?”

烈廿七神色稍霁,面上露出几分释然:“略知一二。青阳派中武功高强的几人,属下们都是一直关注着的。……属下,属下亦曾听说过小姐与程少侠的关系。小姐若想问什么,属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忙轻咬下唇做出一副娇羞慌乱的神色:“别在这儿说!”一边说一边疾走几步,烈廿七也快步跟上。

再走一段路之后,我转头看他:“你可会唇语?”

他点头,眼中再次染上些许紧张神色:“若是说慢些,属下尚能看得明白。”

我也点点头。

两人沉默着走到旷野之中,我停下脚步四下望了一圈,背对着墨潜的方向对他无声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只用是或不是回答,面上不能带有任何表情,若我问你甲或是乙,前头那个回答是,后头那个回答否,你明白了么?”

烈廿七答道:“是。”

我问:“你知道向靖声四处打探东方厉身份之事吗?”

“是。”

“你是否跟他有过接触?”

他立即否认:“否!”黑眼睛中满是惊讶,然而除了惊讶之外,竟然坦荡得再无其他情绪。

他竟没和向靖声有接触?我不由有些失望。

烈廿七防备地看着我,眸中隔阂之意甚浓,我只得笑道:“别紧张。——实话同你说了吧,我虽号称教主之女,却只是个西贝货,真正的那个就是你当日放走的楚修竹。东方储不愿自己独女参与到魔教争斗之中,便让我李代桃僵愚弄众人。现下他即将油尽灯枯,东方厉马上便要取而代之。因此我此番回魔教便是九死一生,自顾尚且不暇,哪会再有心思起意陷害于你。再者说,此处仅你我二人,纵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亦没有任何证据,你又何必紧张?”

一席话缓缓说完,他眼神仍是游移不定,我只得长叹一声:“我被魔教带走当日你也在场,这一年多来,你大概也总在青阳山附近活动。你心思敏捷,此时回想往事,难道分辨不出我所言是真是假?”

他又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是。”

我点点头,再问他:“一年前你曾放过我和楚修竹一回,因此我猜测,你加入魔教并不是出于本意。那么,是因为你在正道已无立锥之地,还是对魔教别有所图?”

他看着我,眼中天人交战片刻,低声回道:“否。”

我眨眨眼睛:“是仇,还是情?”

“是。”

“是对魔教之仇,还是对外人之仇?”

“……是。”

我了然:“你身负血海深仇,单凭一己之力却不能得偿所愿,因此隐姓埋名认贼作父,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大仇得报。你当初放过楚修竹,也是因为她全力护我的举动令你物伤其类?”

他垂目不语,眼角竟微有些泛红。

我长叹一口气,点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东方储已将下世。墨潜是东方储死忠,东方储一死,他也必定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现下借着他往上爬却是不智,不如先与向靖声暗通款曲,韬光养晦,待大局初定之后,再央他帮你做几件大事助你上位。到时你同他里应外合,又何愁大仇不报?”

小子,听说过无间道吗?

他震惊地望着我,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我叹一口气,廿七啊,你可长点儿心吧。

智商高固然好,但是情商也要跟上啊!

我缓缓解释道:“向靖声并非一般正道侠士,此人城府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过程正确与否并不重要。因此你若同他交易,他必然会满足你的条件。——他为了楚修竹,竟四处游说鼓动正道突袭魔教,若他以后知道你对楚修竹有什么不一般的心思,恐怕非但不会与你合作,反而会加害于你。”

他继续惊讶地将我望着。

我笑着解释:“我师姐魅力如何,我又怎么会不清楚?你那日既已对她印象颇深,又在青阳山附近盘桓了一年有余,又怎会不暗中关注于她?日久生情的戏码我见得多了,你不必惊讶。”

他这才收回目光,垂着眼嗫喁半晌,突低头轻声道:“我与她断无可能。”

我耸耸肩:“你不必同我保证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孰轻孰重就是。”

我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过我看你这仿佛透明的小眼神,实在不像是能当好梁朝伟的模样啊!

真是忧伤。

透明宝宝仍旧只是道:“是。”

我笑道:“我该说的已经说完,我们回去吧。”

他再点头,口称一声得罪,一手揽住我施展轻功,只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一处密林边上。只见十几个魔教教众围着八个昆仑奴,其中四个昆仑奴又围着一台轿子,当得上是防守严密。

墨潜看我来了,当即曳住我手拉我钻进轿中,坐定后看着我似笑非笑:“和他说了什么?”

我看他一眼:“我若是肯同你说,又何必跟他躲去旷野?你难道怕我只凭三言两语就策反了他?我若有这功力,直接策反了你岂不便宜,又跟他一个小卒子纠缠什么?”

墨潜嘿笑一声,摇头道:“谅你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不问也罢。”顿了顿又道,“一回魔教,你我的生死便已成定数。我承诺那三件事,你还要不要用完它?”

我想了想,点头道:“自然要用的。”

“你虽然说东方储的决定与你无关,但你与他多年知交,你的意见,他总要考虑一二的。这最后一件事,我便要你在他面前极力保我不死。他听不听是他的事,但你一定要说。”

墨潜想了想,点头道:“我只要开口,便再不欠你了。”说罢便闭起眼睛,再不同我说话。

一路无话。

十二日之后,我双足再次踏上齐膝深的积雪。

墨潜一手拎着我,从个隐蔽的小洞进山,七转八转地直达东方储住处。

东方储在屋内淡淡道:“既然来了,就赶紧进来吧。我已再没什么时间可以耽误。”

墨潜答一声是,捏着我脖子推我进门,直接走进东方储的卧室。

东方储靠着软垫半坐在床上,往日俊俏风流的一张脸现下竟已瘦成了皮包骨,他的情妇乐心儿亦是满脸憔悴地站在床边,向墨潜匆匆行了个礼之后便要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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