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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套的自我修养(63)

边说边努力睁大眼睛,幽幽看着他:“我不是有意骗你,我和我表姐确实只是最近才刚刚相认,然后转眼便各奔东西。我本和江湖中人无甚瓜葛,然而最近却惹上了天大的麻烦,闹得家破人亡,流落街头,受尽旁人冷眼,被吓得怕了,所以才不敢告诉你实情,但是方才……我看外头,似乎我的麻烦又来了。”

尉迟翎一惊,忙忙追问:“姑娘究竟惹上了什么麻烦?——你放心,纵是天大的麻烦,我也必定全力助你脱困!”

我不由苦笑:世家公子见的世面还是太少,连什么麻烦都没问就先拍胸脯说一定全力相助了。若是放在魔教,怕是一定会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笑过之后胸中又是暖意顿生,事先编好的谎言竟一时说不出口,待深呼吸几次之后,才低着眼缓缓道:“我幼年失怙,是伯父一家抚养我长大。伯父家境殷实,虽谈不上富甲一方,却也算是当地大户。然而三月前,他自北地回来之后便长吁短叹,心神不定,过得几日,他与我堂兄竟在家中惨遭毒手,我与堂姐婶婶出外上香,听到噩耗之后婶婶一口气没上来,竟就……去了。我和堂姐匆匆回家中料理后事,当夜却有黑衣人趁夜来袭,他们统统表情麻木,一人被我们护院所伤之后,竟被他们同伴杀死……”说到此轻轻咬了一下舌根,双眼当即泪光盈盈。

尉迟翎失声道:“魔教烈堂死士!”

要的就是这个答案。我暗暗点头,面上神情又是哀戚又是惊惧:“翎哥竟也知道?我和堂姐去报官,官府置之不理,回到家中,那黑衣人的尸首竟也不翼而飞。我们有心寻求族人庇护,却无一人敢收留。迫于无奈,我二人只得各自逃命,如今也不知我那堂姐现下是生是死……”说罢微微垂眼,酝酿已久的泪珠当即滑落脸庞。

尉迟翎立即手足无措,愣了半晌才掏出帕子递给我拭泪,又轻声问我:“姑娘可知道,魔教为何追杀你伯父一家?”

我擦了眼泪摇头苦笑:“若是知道倒也罢了,他若求财还是求物我们都给得。就是不知道才最折磨,他们一路追踪,倒像是只为我性命而来。”

顿了顿又忐忑道:“不瞒翎哥,方才我透过车帘,竟在临街酒楼看到一张熟悉面孔,想来他们已发现我行踪,怕是一时半刻便要动手了!……翎哥与我萍水相逢,我不过仗着你对我表姐情根深种便百般利用,说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厚道之举。若是翎哥不愿趟这浑水也是情理之中,只求你放我下车时,能稍稍避着些人,莫要叫他们看出迹象,立刻便将我抓了。”

尉迟翎立即正色道:“惩恶扬善是正道人士的义务所在,我虽不算什么侠义之士,却也不能见死不救!”

说罢掀起车帘看看外头,斟酌片刻,道:“咱们现在已快到陕西。三秦镖局的林镖头与我大哥相熟,我们可以先去找他救急,请他带几位镖师与我们同上少林。只要入了豫州地界,谅那群魔教鼠辈也不敢在少室山脚下撒野,到时你便安全了。”

又看着我笑道:“下个月月末,英雄齐聚少林共谋讨伐魔教之举。咱们若是有幸,说不定也能偶遇一两位故友结伴同行。魔教宵小向来不敢见光,看我们人多,便先怕了。因此我虽无十分把握,但你只要时刻不离我左右,应该是无甚危险的。”

我忙笑道:“那就多谢翎哥了。”

我这么轻易就得了他的许诺,本应开心释然的,然而心里却仿佛装了架生锈的铁秋千一样,吱呀呀地荡来荡去,总是不能安稳。

我又旁敲侧击地再四提点他不可大意轻敌,听他保证会严阵以待之后还是不能放心:魔教教众和魔教长老的威力又怎能相同?墨潜在魔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尉迟翎却不过是世家公子,纵是他严阵以待又能如何?只要墨潜出手,怕还是螳臂当车,若是反而激怒了他,恐怕还会杀了尉迟翎灭口。

我不由更加难受:我与尉迟翎无冤无仇,他又热诚待我,我若是因一己之私无辜害了他性命,岂非与魔教众人无异?

然而要我即刻慷慨赴死,我却又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我茫然地垂头坐着,半晌才终于下定决心,将装着乐心儿那枚金印的荷包摸出来攥在手上,转头向他笑道:“翎哥,你用的是什么兵器?看你气定神闲的模样,功夫一定十分高强吧?”

尉迟翎腼腆地笑笑:“我是柳叶山庄的幺子,用的自然也是尉迟家家传的柳叶飞刀。随身两只刀囊里各有六十四枚飞刀,纵是魔教众人展开车轮战也尽够了,你大可以放心。”

我连连咋舌:“这么多?那……可以送我一枚吗?”

尉迟翎痛快答应,当真就从座位下取出刀囊,拔了一枚调转刀柄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借着接刀时探身的动作手指一松,荷包当即落入他刀囊侧袋中。

我拿着柳叶飞刀把玩一番,半晌抬眼笑问他:“翎哥可曾去过北边关外?听说那边有许多生着一双灰眸的人,他们住在以他们族人命名的雪山里,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除冬天以外的季节,因此也不知道柳叶究竟是什么形状。”

尉迟翎显是并不太感兴趣,只是出于礼貌才笑着附和我道:“那岂非十分单调?”

我点点头,垂眼看着飞刀低声继续:“是啊,因为连年飞雪,他们平常只能住在洞中,洞口隐蔽背风,里头却是十分宽敞。山中一年四季都被大雪覆盖,所以于他们来说,夏天不过是白天稍长些,山中河里有一种叫做油条子的鱼回流产卵罢了。——听说那种鱼是种特殊的海鱼,油膘肥厚,只在夏天跋山涉水,游回源头。”

尉迟翎听得一头雾水,刚要开口发问,我连忙笑道:“翎哥莫怪,我闲时爱看些志略类的闲书,平常亦愿意说些轶事炫耀,紧张了这么久如今一时松懈,却是有些旧病复发了。”

他恍然大悟,也笑道:“这些轶事却也有趣。”

我嘿笑几声敷衍过去,心道你不要当真把我的话当成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正道这些年一直不知道魔教老窝藏在何方,若你之后能恍然大悟,找个明白人完完本本复述一遍,魔教的地址便算是破了案了。

也算是我做出的最后一点贡献吧。

可惜见不着程铮了。

我不由心中郁郁,不防尉迟翎突然问我:“还未请教姑娘,姑娘原本叫什么名字?”

我转转眼珠,笑道:“姓程,双名念筝。”

说完心情莫名大好,暗道就算见不着我们家师叔爷,该调戏还是得狠狠调戏。

尉迟翎笑着点头:“好,程姑娘,今日事了之后,你我再叙旧事!”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在车顶上仿佛敲门一般轻叩三声,墨潜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车内:“里头坐的公子,老朽叨扰了!咱们贸贸然来访不为别的,与您共乘的姑娘我们家逃家的小姐,咱们护院逮人回去也是职责所在,求公子行个方便,停车让我们请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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