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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套的自我修养(107)

我解释道:“大师有所不知。暗格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最常见的暗格,可以自由取放物品,因此无论做得如何精妙都能看出破绽。另一种却是接驳得严丝合缝,唯有将其毁去方能取出其中物品。——就算是为了安心,大师可否让程铮检查一遍?”

无色迟疑片刻,点头道:“也好。”说着同程铮一道上前,帮我将架上书册一一取下放到别处。

待空出整个书架之后,程铮便蹲□子,以指尖在木板上轻轻叩击听其声响,一寸一寸慢慢由下及上推进,终于在二层到三层之间的夹板处方听到声音微微发沉。

他再仔细敲过一圈,低声向我道:“这里大概便是地图所在,只是中间的声音与周围略有不同,该是夹了什么破损即溶的东西,防止有人无意中损毁木板。”

他边说边抽出靴中匕首,灌注内力于刀口,如同切豆腐一般在两边轻轻一划,将他适才所听测出的可疑区域笔直切下放在地上,再调转刀尖对着木板的横断面缓缓下压,只听嗤嗤声响,两指厚的木板便被他均匀地分成两片。

程铮沿着木板四周划过一圈,掰着两半木板微一用力,只闻极轻的咔哒一声响,木板应手分成两半,每片中间都有一处浅浅的凹槽,凹槽里分别整齐地叠着一块布帛,其中一块布帛上头尚压着一只类似于鱼泡一样的半透明物体,里头隐隐可见有淡黄如琥珀一样的东西缓缓流动。

程铮戴好手套,将那物件慢慢与布帛分离,小心托在手上向无色道:“在下不知里面所盛何物,不敢妄动。为稳妥起见,还是将此物交给药先生查看为妙。请大师借笔洗一用。”

无色答应一声,飞身纵下二楼取来笔洗,待程铮将那鱼泡放进去之后,又一手稳稳托着,一手搭着栏杆慢慢滑下,将笔洗小心放回案上,于封口处盖上一层熟宣,将周围打湿使之贴合。

我一边看他动作,一边摇头叹道:“东方储当真是小心谨慎,藏在板中仍不放心,还要再留个后手。”

说罢突然一愣,拉住程铮轻声问道:“他将藏图的地点选在藏经阁,又藏得如此繁复小心,还特地为下一任魔教教主设了个障眼法,你说……他会不会本来就不打算将地图留给魔教中人,而是想要留给正道人士,帮助咱们铲除魔教?”

程铮也怔了怔,半晌摇头道:“若他有如此心思,又为何还要当那魔教教主?凭他的身手智慧,若想要将魔教毁于一旦,又怎会蹉跎至现在?”

我听他如此问,也觉得解释不通,于是讪笑道:“也是,是我多心了。”

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不然怎么会生出洗白东方储的闲心?

他一生争名逐利,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甚至连爱人离他而去都不能改变他半分。指望他良心发现,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程铮为防东方储再留什么歹毒的后手,却不急着查看地图,而是先将两块木板拿到一楼阳光处摊平晾晒。等了约有盏茶功夫方拔出软剑,用剑尖勾着地图一角摊开,方才走近,小心地抖开布帛查看。

两份布帛上均用金线细致绣出了中原的山川地形,每份地图上各用朱砂点了十来个红点,一份的红点旁边标着“兵器”、“铜”、“银”、“金”等,其中又以银最多;另一份所标注的地点却显得有些随意,有的红点旁标着一个人名,有的标着两个,有的则什么都没有。

我眨眨眼睛:“这些人……是他安排的死忠?身怀绝顶内力的药人?手握宝藏钥匙的守门人?”边说边将两份地图的红点粗粗比对了一番,却没有几处相同。

程铮摇头道:“不知。”他将两份布帛简单叠起,“药先生对魔教秘辛知之甚广,广济与无色两位大师均是博闻强识。如今地图既已到手,不妨就此离开,与他们共商大计。”

说着便要起身。

我拉住他手腕,轻声问:“那日乐进来找过我后,我曾对你说,我怀疑寒山派中有魔教的暗桩,你后来可曾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程铮犹豫一下,低声回我:“就是那名喊你奶奶的弟子。他被魔教以他双亲性命要挟,所以不得不替魔教传递消息。然而待你走后,他已趁上山时偷偷向我言明,因他并不曾伤害无辜,是以我也未说与你听。”

奶奶?

是那个叫方愈的?

程铮连名字都不说,明显是有心替他隐瞒,不欲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程铮拿眼望着我:“想说什么?”

我踟蹰片刻:“还记得我们在外头看到的扫地僧么?”

程铮点头:“怎么?”

我低声道:“我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些奇怪。——藏经阁又不是常有女客来往,他又是十几岁的少年心性,纵是顾及无音师傅在场,也该背地里偷看咱们几眼的。然而他却由始至终一直没有抬过头,岂非十分有悖常理?”

寒山派的弟子既然能被威逼利用,少林寺为什么就不能?并不是所有和尚都能做到斩尽尘缘,何况是修为不深的小和尚呢?

程铮也是一愣,侧耳倾听片刻,沉声回我道:“他还在。”

还在?

我们已经进阁将近两个时辰,只是清扫落叶,需要这么久么?

我疑惑地望向无色。

无色显然将我二人对话悉数听在耳中,此时见我望他,脸色愈发不好,将手中经书往书案上一掼,便大步向外走去。

我忙出声叫他:“大师请先留步!”

我叫了两声才勉强叫住他,无色铁青着脸回头:“女施主莫不是要为那孽徒求情?”

我摇头道:“我不过是妄加猜测,大师若因此责罚于他,我岂非是造了口业?再者说,若我当真冤枉了那小师傅还则罢了,若他当真由于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被魔教所迫,如此岂非打草惊蛇?再说现下发现了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程铮微一挑眉:“反间计?”

我点头笑道:“东方厉放虎归山,不可能不细心留意我的动静,若他也约略听说地图与藏经阁的关系,又怎能不大为紧张,或是想要借我之手盗走地图?……以我愚见,假若他当真存有这番心思,最好的应对莫过于假作真时真亦假。东方储为魔教教主所写的词句,总不能白白浪费。”

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心思没有说。

有道是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东方厉不可能没有想过,昔日之东方储与夏涵星,便可能就是明日之东方厉与楚修竹。所以不管东方储所写之辞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他的这番感慨,必然能够或多或少地动摇东方厉南下的决心。

若能够就此埋下种子,便是再好不过了。

无色沉吟半晌,终于点头道:“便听施主所言!”

我一笑,还未开口便听无色又道:“若了因当真私通魔教,恐怕少林寺中还有别的沙弥亦是如此。为稳妥起见,还请两位施主在此将地图背熟,而后便将其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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