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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质兰心(62)

【树洞完毕】

7月21日初稿

雨露

天津卫。

奕枯坐在桌前,眼望着窗外白雪纷纷扬扬,单手支颐,右眼轻微地跳动。终长叹一声,右手拂开面前的公函,露出柄装裱精美的卷轴来。轻轻展开,却是一副画,画上男子丰神俊朗,英姿勃发,周身笼着淡淡光华,双眼却痴痴望着身旁少年。

少年瑟索在宽大的冬衣中,干瘪矮小的身板显露无疑,黄瘦的脸上混了淡薄与哀伤,全身隐在阴影中,好似恨不得立刻消失一般。头略低,眼望向别处,身子却微微向那男子处倾斜,似是极依赖,极眷恋的模样。

两人脚边蜷着对茸茸灰兔,脚爪扑朔,双眼迷离,端的是憨态可掬。奕却是越看神色越苦,指尖带着浓重的怜惜,轻抚那矮丑少年的脸庞,良久抚了胸口,极压抑地轻唤:“澜儿……”琥珀色的眸子里惊涛骇浪,面上却越来越平静,好似戴了厚厚的面具。

“主子!”赤虎急匆匆闯入,连门都忘了叫,冲到奕面前,便如连珠炮似的开口:“明公子中毒,现昏迷不醒。唐棠托我送来解药!”说着便将一小小的锦盒双手奉上。憨直的他始终不曾改口,仍叫明澜为明公子。

奕忽地起身,却不接,只双目望着他,问:“人呢?”

赤虎急得虎目含泪,顿足道:“她只身赶来,话刚说完,便昏过去了!”

奕目光闪动,似是在细细思量。

赤虎急道:“主子!听唐棠说,这毒虽不霸道,却极难连根拔除,若是拖过了半月,五脏受损,便是药石无灵,神仙也难救了!”

奕双眉一挑,忽地立起,再不复镇定神色:“到今天,已几日了?”

“十二日有余!”

奕劈手夺过锦盒,夺门而出,发足向马厩狂奔,飞身上马,便向进京的方向奔去。两名贴身侍卫忙牵马跟上,赤虎却只飞奔跟了几步,便定住了身子,脸上神色不知是喜是忧,忽又转身向来处跑去,想是急着去看唐棠的情况了。

奕路上不歇,只一天功夫,便进了京城。远远望见圆明园,更发急打马,直接冲了进去。侍卫们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奕纵马进了园子,急得直跺脚,又不敢随着他骑马进入,只得找了相熟的侍卫,托人急禀安公公。

骏马四蹄如墨,青蹄踏在石板上,得得有声,掠过的气流带起片片雪雾,在空旷的园子里激起声声回响,盘旋不绝。偶尔有楞在路中的宫人,他便发力一甩鞭子,将其打至一旁,转眼在奕行过的路边,便随处可见捂着伤口蜷缩着歪斜在路边的宫人。

他却仿佛什么都没注意到,牙关紧咬,血红的双目,只牢牢盯着园子深处,完全一副遇神杀神的架势,彻底没了平日的温润模样。

奕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奕宁又怎会不知?当他赶至天地一家春时,奕宁已立在门口,沉默地看着他。

宫人们早被安公公遣走,唯有他一人,迎着料峭寒风,与奕遥遥对视。几日不见,他更憔悴了,人整整瘦了一圈,两只眼睛晶亮,燃着病态的火。

奕跳下马,看也不看奕宁,便要冲入内室。奕宁一侧身子,挡住了他的去路:“可想过后果?”

奕机械地停下,木然开口:“我带了解药。”

奕宁苦笑,看看天色,默然退开一步:“到寅时。”

四个时辰……奕暗自计算着,点头:“多谢,”想了想,又补了句,“四哥。”方推门进入。

四哥……奕宁微笑,眼眶竟也有些湿润了,四哥……他有多久没有这般叫过自己?不禁嘴角勾起丝笑意,向外头招了招手,安公公见了,忙带了雅姑姑外间候着,自己则进了一边书房歇着。

可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他轻松地倒在软榻上,很有些飞扬的意味,面上每条细细的纹路里都漾了满足的笑意,像是个得了糖吃的孩子。

奕极小心地坐在床沿上,似怕吵醒她一般,目光温柔地看着明澜,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面颊——不过十几日的功夫,那日相见时刚见了些圆润的脸庞便又瘦了下去。经了如此折腾,巴掌大小的脸上早不见几分血色,惹人生怜。想到她病情,奕忙托起她身子,自怀中掏出锦盒,取了丹药喂她服下。见她不能下咽,便又倒了杯茶水替她冲服,谁知她牙关紧闭,一次只灌得下十之一二。

须知几日来明澜虽一直靠参汤及些许米粥续命,即保了元气,又不伤内腑。这样伺候着,即使昏迷个十天半个月,醒来也可行走如常,可谓周到。

太医院知她受宠,每日价参汤如流水般送来,莫说只灌得下十之一二,就算是只灌得下万分之一,也是舍得的。但这服丹药一类,细水长流却不顶用,非要一口灌下去,才能将偌大的丹药送服了。

奕灌了几次,均不得法,一急之下,含了口水,嘴对嘴地哺入明澜口中,又替她拍胸理气,助她顺下药丸。——这般熟稔,不顾男女之大防的行为,倒似回到了二人初识。奕怔怔地停了手,却不愿放下怀中人儿,只两手抱着她,愣愣地盯着她脸庞。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明澜突浑身一震,哇地喷出口黑血来,又猛咳数声,才悠悠醒转过来。微微掀了掀眼皮,又似是嫌太过明亮,复半眯了眼睛,睫毛扑动。过了好一阵子,目光才算有了焦距,定定地看着奕,忽展颜一笑,眼儿弯弯,如月牙般可爱迷人,抬手勾了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下去。

奕一愣,随即莞尔,拥住她反客为主,灵舌探入她檀口中,舌尖不时刷过齿根,忽儿勾住她香舌,逗引舔弄,与她纠缠不休。良久,明澜才将他推开,气喘吁吁,自言自语:“哇,这梦怎么这么真实?”

奕失笑,俯身一口咬上她柔软耳珠,不住噬咬厮磨:“澜儿,你真的确定这是梦么?”

明澜脖子一缩,惊恐地盯着他,好似见鬼:“你怎么在这里?”双手不由抵住他胸膛,一脸的焦急:“快,你快走吧!”

奕好笑地抱住她:“澜儿,若不是有四哥庇护,我又怎能见到你?”

听了这句话,明澜才放弃了挣扎,安静地伏在他怀里,脸颊隔着布料感受他的温暖,贪恋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昏昏然,陶陶然。

奕抚着她乌黑的长发,一下下,从根部梳到发梢,为她整理。明澜享受地闭上眼睛,不知怎的,却又想起那歌谣来——“一梳梳到尾……”不由眼眶微湿,偷偷拈起奕外袍拭泪,又将脸埋在他胸口,鸵鸟状。

奕兀自拧眉想着心事,没有发现明澜小动作,良久方似下定决心一般,微坠了嘴角,缓缓开口:“澜儿,当我看到唐棠给我的那幅画时,我便知是错怪了你……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澜儿,我那时方知,你心里的苦。

“待伤好之后,我便立即动身去四平找你,谁知却晚到了一步,只得了你嫁人的消息……当时我虽伤心,虽愤怒,却知道,这一切,是因我而起的,唯有悔不当初,却毫无办法。于是心里想着,只要你过得快活,那便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