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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质兰心(51)

明澜凝望镜中,西洋的银箔玻璃镜将她照得清清楚楚,天啊,这是她么?还真应了那句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镜中人眼波若水,恰到好处的胭脂将她的羸弱苍白掩盖了去,倒衬出些弱柳扶风的气质来,粉面含春,湖蓝的缎面衬着精美的刺绣,如同海底龙宫一样神秘美丽,明澜此时却想起一句丝毫不搭的话来,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

她冷笑,果然是华丽,而内里的虱子,又有谁看得到?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走吧!”她小心地转头,蓝色的蝶翼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扑动,光华流转,翩然欲飞。

孝全太后坐在炕上,手肘支着小几,悠然地吹着茶叶,半晌品了一口,闭目轻叹,竟似丝毫看不到下边跪着的那抹蓝色身影。

明澜连日奔波,昨日又殚精竭虑,休息不足,此时跪了小半个时辰,便有些受不住了,两只膝盖从麻痒酸痛到如针刺斧凿,明澜耐受不住疼痛,不由微微调整姿式,不断移动重心,耳听得外间铜壶滴漏的声音,渐渐双腿全无知觉,她微笑,低伏了身子,眼前一片雾气蒙蒙。

孝全太后又眯了一会儿,才缓缓睁眼,像突然想起似的,惊道:“哟!这不是新封的懿妃么!怎的跪在这儿啊?快快,地上凉着哪!快起恪!”又转头呵斥身边嬷嬷:“怎的不早些叫我?人家懿妃身子娇着呢,又才蒙了圣宠,怎生受得了这番折腾!”

明澜在雅姑姑的搀扶下艰难起身,突然起身造成的眩晕令她眼前发黑,耳鸣不止,依稀听得太后的呵斥,没等缓过神来便忙开口:“老佛爷恕罪,明澜进来时见您歇着,不敢打扰,便依了礼数在堂下跪候,原不怪桂嬷嬷的!”

太后微笑:“哟,懿妃倒也是个知道些道理的人儿,今日听得皇上看上了哀家原打算指给七王爷的福晋,还怕是个什么惑主的狐媚子呢,现在这么一瞧,哀家这心啊,可算放回肚子里头了!”

明澜淡淡笑了笑,把她话里藏的刀当作是新型按摩锤:“明澜谢老佛爷抬爱。”

桂嬷嬷也来凑趣:“老佛爷,这您可错了,明主子新封的可是懿贵妃呢,不是懿妃!”

太后作惊讶状,笑道:“呀,原来还带着个贵字哪!哎哟,可是老了老了,宫里头的穿戴规矩也糊涂了,竟然看不出个贵来!”说着和桂嬷嬷一齐笑,桂嬷嬷边笑边帮衬着:“可不是,老佛爷您可真糊涂了!”

明澜也跟着笑:“老佛爷可不糊涂,您厉害着呢!明澜本就沾染了身铜臭味,俗气的很,把这贵气给冲掉了,也是该得的。旁的人看不出来,但怎生能逃得了老佛爷的法眼啊!”

如此这般你来我往,太后几番拿话刺她,偏生她仿佛心比金坚皮比墙厚,你贬低我,我便伏得更低,堕到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反教你气个半死。这情形,好似是外家子遇到了太极高手,重拳挥出,却见到人家如沐春风。一炷香时间过去,太后不由觉得无趣至极,失了兴致,便挥了挥手,令她跪安了。

从太后那出来便直接转去了皇后处。明澜本想着皇后处大概更难过关,一群女人围观欣赏一个夺夫的空降兵,又怎么能有什么好气氛?然而行礼之后,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竟亲自下地,扶她起身:“算算时辰,妹妹在老佛爷那儿耽误的辰光可不短,一定累了吧?快来坐下歇着罢,大家共事一夫,本应如姐妹般友爱才是。”

听了这丝毫不作伪的一席话,明澜不禁多看了眼皇后——与她这靠华丽衣装和脂粉堆砌出来的美人不同,这位才是真正的绝色佳人。肤如脂,眉如黛,眼波如水,唇如点绛,美中不足的是脸色苍白,似是许久不见阳光了。眉间拢了一抹轻烟般的忧愁,却如病西施一般教人更添怜爱。后宫女人的忧伤自然都是围绕着一个人的,但,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会不受宠?明澜讶异,心说古今的审美竟然相差如此之大么?

皇后如同没注意到她无理的打量一般,温婉的抿嘴轻笑,拉了明澜坐在自己身边,又将仍侍立一边的四姝指给她认识:“这是牡丹春,杏花春,武林春,海棠春四位妹妹,园子里头并称为四春娘娘。几位妹妹虽是汉家女子,却是万岁爷极宠爱的,妹妹平日多与她们走动些,也是极好的。”说话时微有些黯然,明澜猜她一定是想起自己的境遇来,却不知该如何说些场面话劝解,只好装作不知,顺她意思看向四春。

牡丹春生了一双细细的丹凤眼,眉也是细细的两道划过,脸如银盘,唇若含朱,真若牡丹般富态妍丽,手上挂了串玛瑙佛串,宫里头笃佛并不罕见,然她眉眼间隐隐竟有慈悲相,加了这副皮相,真如那西天的佛祖一般。

杏花春杏眼含波,樱唇如一瓣艳丽的玫瑰,带了盈盈的水光,偏生了双剑眉,斜插入鬓,为艳丽的红颜添了丝英气,宛如北方的豪侠。

武林春的肤色是极健康的小麦色,双眼明亮如星,见明澜看她,灿然露齿一笑,两颗小虎牙一闪,明澜眼前一亮,这女子倒是个活泼的性子,不像汉家的女子,倒似武夷山上的采茶女,一脸的阳光恣意。

海棠春人如其名,如海棠般娇艳可人,两扇睫毛似蝶翼般扑动,巴掌大的一张脸,楚楚可人,我见犹怜,是典型的一位江南小家碧玉。看明澜注意自己,竟羞红了脸,福了福,又向武林春微挪了挪身子。

明澜眼里看着,心说咸丰啊咸丰,你小子也太会享受生活了,放着个天仙般的皇后娘娘不说,这四春也是东南西北,蕴了神州各地特色的清丽佳人,有众美人陪伴,你夜夜操劳,应该很快就会把我这残次品给忘了吧?心情突然大好,便笑道:“四位姐姐都是花儿样的人物,明澜瞧着心里就喜欢,皇后娘娘也是绝代的佳人,令明澜都不敢站在姐姐们身边了呢!”

好话又有谁不爱听,四春听了均是用帕子掩了口,笑着连声说不敢,连一脸忧色的皇后娘娘也展开了个绝美的笑颜,牵了她手道:“妹妹这张小嘴可真像抹了蜜似的!以后就多到姐姐这来走动走动,姐妹们说说体己话儿,也热闹些!”明澜福了福,低低应了声嗻,心中却想着:多来?这又福又跪的,还得看着大伙脸色不停嘴的说奉承话,我多累啊!

几人又你好我好地互相恭维了约一柱香的时辰,明澜看天色差不多,便下了地跪安,皇后领了四春起身相送,眉目间竟明显有丝不作伪的不舍。

做皇后很寂寞吗?连自己的情敌都尽可能挽留?明澜带着疑问与不安离去,这后宫,平静祥和的竟有丝诡异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出现的皇后不是后来的慈安,慈安比慈禧还小2岁,慈禧17岁进宫,慈安此时……黑线……

皇后是下卷的重要角色,小萝丽恐怕玩不转,所以小卡用了咸丰的原配,第一任皇后萨克达氏(汗,以前记错鸟,伊1831年生人,长明澜4岁),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