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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质兰心(28)

明澜转头望向奕忻,眼中充满乞怜。

奕忻望进明澜的双眼,道:“以澜儿的家世,自然是福晋了。”

明澜眼中掠过一丝哀伤:“原来是家世……那么你,以后还打算娶侧福晋么?……”

奕忻颇有些不自在,安先生抢道:“自古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男人三妻四妾,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即使如钟离春那般奇女子,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且叶赫家自小姐嫁人后便再无瓜葛,敢问小姐,究竟要拿什么担保王爷长情依旧?!”

“拿什么担保?拿什么担保?”这五个大字恍若一柄重锤,不停地敲打在明澜的胸口,她不由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大叫,声音凄凉:“啊!!!!不要再说啦!我不嫁了还不行?”

明澜满头大汗地醒来,睡意全消,原来是梦魇……难怪自己在梦中的心思是如此诡异……她摸摸脸颊,冰凉粘腻,想是汗水已经不知道出了多少层。

“小姐,什么不行?”蓓儿在外间被明澜的尖叫惊醒,她揉揉眼睛,口齿不清地问道,万幸她还没有睡糊涂,还记得在叫小姐时压低声音。

“没事,做了个噩梦,你继续睡吧!”明澜抚着胸口,心脏还在怦怦乱跳,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向外间喊道。

蓓儿想必也累了,听到没事的回答,她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没一会便传来了均匀低缓的呼吸声。

她翻身下床,在窗边站定,慢慢伸开双臂,反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她的皮肤上还留有奕忻抱过,触碰过的错觉。

我爱上他了么?明澜自问。

不,我还没有爱上他,只是他的温柔,他的包容,他的孔武阳刚,他的博学聪慧,都让我深深着迷。

那么,爱上他,是迟早的事了?

也许吧……但是,正如她梦里所想的,就算她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她,他就能满足自己对爱情的要求了么?她算是什么?

夜凉如水,她望望窗外,此时是下弦月,月亮那苍白的脸庞似在感叹着自己的韶华飞逝,颜不如昨,低低地坠在西边的天际,似乎想快点逃开众人的视线,逃回自己的家中,独自回味着曾经的风华绝代。

明澜低了低头,披散在身后的青丝柔顺地滑落到身前,她轻轻地摸了摸,凉凉滑滑的,一直蜿蜒到快到膝盖的地方,好像一条蛇,在吸食着自己的青春。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的手抚过自己的脸颊,模仿着梦中奕忻的手势,轻轻地触碰着,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明澜挫败地叹了口气,点燃了灯烛,室内顿时明亮了起来。

她抽出桌上的一沓熟宣,打开墨盒,柔软的棉花浸在墨里,保持墨汁不凝固,好令主人随时可以使用。她咬了咬牙,拗断了一支小号的羊毫,笔杆如铅笔般粗细,握在手里正好合适。

明澜闭了闭眼睛,奕忻的身影慢慢地浮现出来,好像一直在那里一般。她慢慢地描摹着,曾经五年的学画功底让她可以轻易地画出心中所想。

高大的身影,宽阔的肩膀,这肩膀,这胸膛,曾经紧紧地贴在她的身后,给她温暖,给她依靠。有力的双臂,就在今天,还曾牢牢地抱住她。修长的双腿,曾经大步流星地赶上来扶住她,助她站稳身子……

那张空白的脸,她凝视着他的脸,暖暖地一笑。两道浓浓的剑眉,挑起一个好看的角度,他很少皱眉,浅棕色的眼珠里时常蕴着温和包容的笑意。挺直的鼻梁,温润厚实的嘴唇,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的,仿佛什么事都不会使他失去控制。

明澜轻轻皱眉,努力地想着,初见时他审视怀疑的目光,在白河口督造武器时他惊讶钦佩的目光,天津送别时他满含忧虑的目光,甘肃重见时他欢喜释然的目光,看到自己恶作剧时无奈好笑的目光,自己在马上不知所措时他心疼怜惜的目光,还有今天晚上,他紧张关心的目光……

纸上慢慢浮现出奕忻清晰的轮廓,他的目光中充满爱恋痴缠,痴痴的望向纸的空白处。

明澜嘴角轻扬,手下不停,笔走如飞地在纸边的空白处,奕忻目光的落点,勾勒起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身形瘦小,只到奕忻的胸部。长发至膝,没有扎挽,只是直直的垂着。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宽大的冬衣里,层层叠叠,只在袖口露出细细的手腕,双手瘦削如爪。脸上没什么生气,虽然不致可怖,但也觉得憔悴无神,嘴唇发乌,目光黯淡。

明澜的手微微颤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几个月来在镜中看到的自己。

试问世上有哪个女孩不爱美?虽然明澜比较少在意这些,心里总隐隐觉得这副皮囊不是自己的,然而这几个月来,她有多少次满怀希望的拿起镜子,心底迫切地希望看到自己的面容有所改变,但每次迎接她的,总是深深的失望。

她轻轻吹干熟宣上的墨汁,看着纸上云泥之别的两人。

一人丰神俊朗,英姿飒爽中又含着丝书卷气,一人形容萎靡,面黄肌瘦,宛如大病初愈。

“Beauty and Beast.”明澜轻轻地说,只不过,你是beauty,而我是beast。

她将手中的笔杆换成一支紫羊毫,将墨汁在白瓷碟中轻轻地调淡,为画中的人物细细晕染着明暗。

没费多长时间,纸上的奕忻便仿佛活了过来,微微笑着,从晨光中向她走来,衣袂带风,潇洒翩然。

“你?”明澜嫌恶地点点画中的女孩,笔尖轻轻挑了一点黄色的颜料,又点了些墨汁进去。那颜色极不讨喜,仿佛黄土,又比黄土还要黯淡。“只有这颜色,才配你吧!”

画已完工,她看着明亮的他,和黯淡的她,泪水再也忍不住,啪嗒,两颗珠泪,落在了两人的脚边,她也不去管它,只是默默地撇开头,泪流成河。

哭过一遭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她慢慢擦干泪痕,心里奇怪:“我这是怎么了?一点小事就伤感成这个样子?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有什么结果啊!再说他是王爷,王爷怎么可能没个三妻四妾的,你不去后宫,难道就要去侯门?你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他所要的美貌顺从你给不了,但是你所要的一生一代一双人,他给得了么?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去强求一个结果?顺其自然不好么?”……

自己骂了自己一通,心情竟然更加明朗了,“我还真是犯贱啊!”明澜自嘲。

这梦,该醒了。

她转头重看那幅画,刚才所滴落的眼泪溅到了一角衣衫,熟宣不易吸水,待到干时,眼泪已与墨汁彻底溶合,成了均匀的两团灰色。她微笑着,重新拿起笔杆,简单勾勒。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画面上,多了一对毛茸茸的可爱小灰兔。

作者有话要说:

6月17日初稿

6月30日改完

唐棠的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