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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质兰心(16)

额娘说,她是伴着早冬的第一场雪出生的,那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二天二夜。家里人都说,这是个好兆头。于是,她便应了这场祥瑞,名唤初雪,家人唯愿她如冰雪般聪明,更如初雪般美丽纯洁。

而初雪也确实做到了。她七月能言,三岁能读,过目成诵,五岁成文,七岁时,一把小弓使 得灵巧至极,百发百中,十岁时,骑术女红,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十三岁时,她烹调的美食令满汉楼的厨子啧啧称赞,她的美貌,令她在出门时常引得众人围观,使她举步维艰。。。额娘提起她,总是骄傲地说:“我们家的初雪,称为四全姑娘也不为过呢!”

仅仅十三岁,为她提亲的人就踏平了她家的门槛,然而阿玛总是微微笑着说:“我的女婿,要我们家初雪自己看好的才作数!”而初雪,也总是微微笑着说:“雪儿还想再陪阿玛和额娘几年呢!”

十五岁时,初雪遇见了他。

他是阿玛的世交——叶赫家的长子,仅仅十七岁的年纪,见识却是不凡,能够跟阿玛从经史子集谈到治国韬略,从各地的风土人情谈到当今政局。阿玛初见他,便将自己叫了出来,要她好好看看这位奇才。

她自然是知道阿玛的心意的,初雪自己也好奇,能叫阿玛动了将她下嫁的念头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妙人。

刚上堂来,便注意到了那抹玄色的身影,他听到响动,微微偏过头,调转目光看向自己,那眼神专注而有礼。十七岁的他,身量已是极高,相貌虽不算俊美,但那双淡色的眼睛嵌在这双眸子里,便令他整个人熠熠生辉。他微笑着,向初雪施了一礼:“在下叶赫那拉惠征,见过小姐。”

初雪感到自己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阿玛哈哈大笑,自己的亲事,便在这爽朗愉快的笑声中定了下来,但初雪注意到惠征微微皱了皱眉,她的心沉了沉。

十七岁,初雪终于坐上了花轿,迈进了叶赫家的大门,正式成为了惠夫人。

惠征年纪轻轻,却早在一年前当上了叶赫的族长,他带领族人走南闯北,买卖贸易,竟是稳赚不赔,叶赫家的家财,也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初雪守在家中,帮他将叶赫家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族人都说,族长娶了个贤内助。

然而他却不满足,他带她渐渐接触他在商场上的伙伴,教她如何看准时机,教她低买高沽,教她从寻常的现象中发现商机……慢慢的,她也可以独当一面了,惠征便将决策的大权逐渐转交到了初雪的手里,自己却做了很多让族人,让初雪看不懂的事情。

他开私塾,教孤儿们读书识字,却不教他们四书五经,没过几年,便花大价钱把这些孩子送去了德意志、美利坚。

他造商船,船只设计的吃水深得几乎很难在运河中航行,族人不解,他只是哈哈一笑,在广州造好第一批船后,便组建了商队,开赴英吉利,法兰西,贩卖货物的价格只是成本加运费的三分之一。

他联合陕北的黄土高坡的官员,雇佣当地百姓种起了毫无商业价值的野草,过了几年,又改种起了胡杨。

他广泛结交各地官员及有识之士,更不惜以重金替他们打通为官之路。

他积极为驻东瀛,朝鲜的官员出谋划策,甚至曾花大价钱雇佣杀手以慢性毒药鸩杀了日本有名无实的傀儡天皇和他的儿子。

他……

他做了许多,许多事情都令叶赫家在短暂的投资后得到了高利润的回报,然而更多的事情仍在不断的花钱,花钱。。。虽然这些钱对于叶赫家来说早已不算什么,然而哪个人会嫌钱多呢?

族人们相信惠征一贯的高瞻远瞩,然而很多人看着帐上的钱如流水般哗哗地往外流,而且不知道究竟流向何方,能不能再流回来,毕竟是心疼的。于是偷偷向当家主母初雪打听,族长究竟是何打算?

惠征听了初雪转达的族人的担忧,哈哈大笑:“耕田可得十分利,珠宝可得百分利,然以国家为买卖,则所得利益不可计量矣!”

初雪崇敬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心中满满的都是甜蜜:“即使他把钱都花完了,再赚回来就是。让他做他想做的事,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初雪明媚的幸福的唯一阴影,便是成亲已近七年,膝下仍无所出。惠征不在意,初雪自己却很焦急,暗地里求神拜佛,寻医问药,倒掉的药渣都快能装满小半个粮仓了。

一日,惠征外出归来,初雪突然屏退了下人,转而拉住他的衣角,目露恳求,哀哀道:“老爷……”

惠征心中奇怪,以目光询问。

“妾为老爷,看了几个女子,她们俱都是身家清白,青春貌美,老爷你,也寻个日子去相一相罢!”初雪说完这番话,仿佛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闭上眼睛,眼泪簌簌地滑落。

“夫人可是不待见我了?”惠征很快回过神来,语带调笑。

“七年无所出,妾愧对老爷,为老爷再择合适的人选,也是妾分内的事!”初雪一字一句,晶莹的泪珠随着话语一颗颗滴在裙上。

“傻丫头!”惠征喜欢叫自己傻丫头,她每次听到,面上虽然着恼,心里却是极甜蜜的,现在听到,心中却是更加酸涩。惠征轻轻地抱住自己,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

“你我夫妻二人,异体同心,有没有孩子本是次要的事,更何况我们还年轻的很!为夫可不愿别人在你我之间碍眼!莫非,是为夫最近的表现令雪儿不满意?”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贴着初雪的耳朵讲的,她不由面红耳赤,娇嗔地推了他一把:“这么大人了,还没个正形!”

惠征轻笑着抱起了她,向内室走去……

在惠征的不断努力下,初雪终于有孕了,怀胎十月,产下了个健康的女婴,初雪有些失望,惠征却是高兴的紧,初雪看到他的样子,一颗心终于放下了。“老爷给她起个名字吧!”

惠征抱着女儿傻笑:“我可起不好!还是四全夫人来起吧!”

初雪羞涩地微笑,其时正当春季,窗外一棵白玉兰开得正艳:“就叫玉兰吧!”

“好啊,兰儿!”惠征抱着兰儿逗弄:“兰儿,我的小兰儿,你叫叶赫那拉兰儿呢!”……

然而不知怎的,惠征的脸毫无征兆地沉了下来,他随便寻了个借口,便走了出去。初雪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酸,一颗颗珠泪滴在了兰儿的脸上。

自那以后,惠征与兰儿便不亲近了,他时常来看初雪,但抱着兰儿时,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小小的面孔,再不复初为人父的欣喜。

一日,初雪遍寻不到兰儿,听丫鬟说是老爷将她抱走了,心下暗暗纳罕,便往书房赶去。

到了书房,果然见到惠征手里抱着兰儿,另一手里擎着的事物,险些让初雪吓晕过去!

他的手里,擎着一只烛台,滚烫的蜡油,眼见便要滴到兰儿的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