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蕙质兰心(11)

又过了几日,安先生神色凝重地找到他们,告诉二人:邓廷桢与林则徐,于广州保卫战中壮烈殉国!五日中,驻守广州的二万兵勇,全部牺牲!广州老弱妇孺事先躲入深山,幸免于难,青壮年自发跟随军队,抵抗外侮,于此役中死伤过半!

明澜不由喉头哽咽,面向南方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后便伏地不起,双肩微微颤抖,泣不成声。安先生与赤虎也长叹一声,在明澜身后跪下,眼中似有泪光点点。奕忻天衍贵胄,不便下跪,却也垂目拱手,神情肃穆。

过了半刻,仍不见明澜起身,也再听不到她的哭声,奕忻心说不妙,上前一步仔细察看。但见明澜仍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双手十指深深地插入身前的冻土中。要知此时已是初冬,北方天气寒冷,泥土早被冻了个结实,这般将手指强行插入,非得受伤不可。

奕忻忙蹲下将明澜扶起,拔出她的手指一看,果然根根鲜血淋漓,指甲碎裂,惨不忍睹。奕忻不禁有些生气,掏出怀中的帕子为她清理伤口,叹息:“你这又是何苦?”回头看明澜,却吓了一跳,只见她满脸全是泪水,目光涣散,神色凄凉,嘴唇也被咬出了丝丝鲜血,口中喃喃:“是我……是我叫邓伯伯死守广州,为我们争取时间的……是我的错……二万人,二万人啊!我是杀手啊!”

奕忻听她几近崩溃的哭诉自责,心中也不好受,不由放缓了语气,轻声问道:“你难道之前没有想到么?”

“想到了,但即使再来一遍,我也会如此选择,广州无险可守,我不能用四万万人的性命,来换取对二万人的忠诚,但是,无论怎样,是我对不起他们,我是杀手!”明澜调转目光,隔着朦胧的一层水雾,定定地看着奕忻。

奕忻缓缓扳回她的身子,用双臂圈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歇息,手下用力,为她按紧伤口:“无论你在或不在,他们都会这样做的。他们是为保卫家园而死,死得其所,而你的到来,给予了他们希望,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他们的家园最终不会被玷污,有了你的保证,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明澜的后背贴着奕忻的胸膛,感受着他缓慢有力的心跳,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这心跳重又充满了力量:“是,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的牺牲的!我会替他们完成他们未了的心愿!即使死,也在所不惜!”

义律非常的不爽。

由英法两国各出军舰十六艘,运输舰二十八艘,武装汽船四艘,载炮五百四十门,士兵四千人组成的“东方远征军”,早在未出发之前,这支远征军便被视为“东方敛财团”,各国“仅仅”四千人的名额,叫英法的贵族后辈争得头破血流,争相贿赂二国总领,义律也因此大大赚了一笔。欧洲各国长期与大清交往中,早已看出大清积弱,以此阵容,恐怕还没有开炮,清朝官员便已吓得屁滚尿流,乖乖同意所有条款了。

怀揣着此种想法,义律与法国的统帅雅格布一同洋洋得意地踏上了“必胜之旅”。

事情的前半段正如他们所料,舰队刚刚望见广东港,便见岸上一片恐慌,两广总督邓廷桢更是亲带翻译乘渔船登上旗舰,苦苦哀求,恳求联军不要骚扰岸上居民,军队上岸后一切用度,皆由总督府承担,并会快马加鞭,恳求朝廷早日派人与联军谈判。

义律与雅各布自然洋洋得意,双双上岸,船上兵士也是争相要求上岸,考虑到港口不能容纳太多兵士,几番争执之下,仅留了六千士兵守船,并承诺第二日轮换,务求尽情享受大清的精致繁华。

邓廷桢果然守信,不光大鱼大肉招待上岸所有兵士,更找来广州上等的歌舞伎,为各位将军士官陪酒助兴。士官们乍见这些东方的歌姬虽不如西方女子一般面目深刻,身材火辣,但胜在眉清目秀,体质纤纤,隐隐间似有体香绕鼻,眉目间更有一丝欲迎还拒的入骨媚态,不由淫心大动,拉住身边的歌姬便上下其手,猪嘴乱拱,一时间筵席上丑态百出,义律得意洋洋地看着这番场景,不由与雅各布相视一笑。

筵席之上,唯有主人邓廷桢、陪同的几位官员及义律身边无歌姬相伴,原来这义律喜好男色,十四五岁的青涩少年便正对他胃口,浑身香喷喷的女人反而敬而远之。

突然间,一连串的“啊,啊”的惨叫声传来,只见众士官与身边的歌姬统统口鼻流血,不到片刻便气绝身亡。连法国统帅雅各布也不能幸免。只有少数尚保留些许“绅士风度”的士官,还能苟延残喘,但已浑身无力,瘫在地上不能动弹。这一突然变故,令义律呆愣在当场,一时间不能反应。

原来在明澜预料到英法联军很快便会来广东寻衅后,邓廷桢便加紧疏散百姓,将老弱妇孺引入山中躲避,青壮年可凭自愿,决定是否留下抗击外侮。百姓们临走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闹事的传教士和烟贩杀个干净,连一些规矩的洋人也险受牵连,多亏邓廷桢极力相劝,才将一众洋人集中禁足,不许任何人通风报信了事。

然而城中一干风尘女子却不肯离去,声称誓与广州共存亡,为首一名女子哀哀恳求,道愿以一命换一命,行这玉石俱焚之计。邓廷桢大受感动,在众女子的一力坚持下,点头答应,于是一干歌姬身擦带毒的香粉,口点剧毒胭脂,曲意承欢,终不负所托,力毙一众士官于绮罗裙下!

上岸的二千官兵也难逃厄运,厨子们将砒霜混于食物中奉上,片刻几千人便相携共赴黄泉。

与此同时,炮声隆隆,港口隐藏许久的大炮一齐开火,将停泊在港外的战舰打得措手不及,由于大炮数量不够,火力不能照顾到每艘船,便集中关照炮口伸出较多的战舰,士兵由于懈怠,多在舒适的运输舰上大肆喝酒吃肉,反而逃过一劫。

待到从最初的慌乱中清醒过来,整装反抗时,已有十余艘战舰被击沉,士兵们岂肯善罢甘休,一时数炮齐鸣,驻粤士兵初次接触火炮,自然不是摸火器数年的洋人的对手,不出一个时辰,几门大炮便被轰了个干净,愤恨的联军迅速抢滩,谁料却遇到更大的阻碍,广东驻守的兵勇,一个个如疯了一般,举着大刀便照头砍来,其间更混杂一些平民百姓,举着菜刀哨棒等,也是个个咬牙切齿,宛如不要命一般。

义律躲在暗处,吓得屁滚尿流,趁邓廷桢组织抗敌,无心他顾之际,挣脱看管的守卫,趁乱逃回船上,急命召回登陆的士兵,清点人数,竟然只剩四五千人,不禁感到阵阵肉痛。连忙下令不得上岸,只在船上每日以火炮骚扰,既不敢再尝试登陆,又不甘就此离去,如此又耽搁了三日多。

第四天,邓廷桢竟派一队精壮渔民趁夜潜至舰队附近,将油纸包裹的大量土制火药投上甲板,杀伤力虽小,但奈何量大,一时间惨叫声迭起,转眼间又是上百人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