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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喜事(54)+番外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立昭王为东宫吗?因为他宁愿把老虎养在自己的身边,也不愿你们的孩子和你卷进这么危险的漩涡里面来。是,他思念你们,日日夜夜盼望能跟你们一家团圆。可哪怕是这次,他假公济私地要求你出使南朝,也从没有想过要把你留下,要把孩子从你身边夺走。他要的,只是亲眼看看你们,看看你们好不好,他甚至都不敢奢求自己的儿子喊自己一声爹!”

沈括伸手擦掉老泪,也退出了宫殿。他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皇帝心里想什么他最清楚。皇帝要是知道他和皇后所做的事情,一定会怪他们。可是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不想让皇帝一个人,把所有的苦和痛都承受下来。

裴凌南上前,缓缓地掀开龙帐。赵显一动不动地躺在龙床上,脸上盖着那个毫无生气的银色面具,双目紧闭。她伸手把那个面具拿下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只是苍白得好像随时会在人间消失一样。她伸手抚摸他脸上的每一寸地方,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流光,这五年,你过得好不好?对不起,我又问了一个傻问题。可是你知道吗?当我看见你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有多么感激老天,让你还活在这个人世间。所以醒来好吗?不要再让我的美梦破灭。”她想要握他的手,却发现他手里紧握着明月流金,上面还有几滴干掉的血珠。

她把脸埋进他的手心里,“沈流光,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而我这个笨蛋,居然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你……所以,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害成现在这样。”她痛哭起来,泪水不断地落进他冰凉的掌心里。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竟然动了动。

“流光?”裴凌南着急地倾身察看,见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花事四十一

赵显看到眼中模糊的影像,口中干涩,轻声说道,“不是告诉你回寝宫去吗?自己还是病人。”

裴凌南愣住,而后慢慢地站起来。她的双眼暗沉如同夜里的大海,心像是无底的深渊。

赵显眼中的影像还是模糊的,他本能地认为那是翁怡君,便唤道,“皇后?”

裴凌南苦笑了一下,好像忽然从一场梦中醒了过来,转身掀开龙帐走了出去。

沈括一直守在门口,他看到裴凌南出来,忙问,“皇上还好吗?”

“好像醒了,你进去看看吧。”

沈括大喜,正要进去,忽然又停住脚步,“凌南,你……”

“我先回去了。麻烦你转告皇上,北朝使臣希望他早日康复,共商边境贸易一事。”裴凌南行了下礼,不等沈括再说话,就大步离开了。

沈括有些疑惑,刚刚他明明听到了哭声……怎么会这么匆忙地离开?他进入正殿,跪在龙帐之外,叫道,“皇上?”

“沈将军?”龙帐后面传来赵显虚弱的声音,“刚刚是不是有人在这里?不是皇后吗?”

沈括一下子明白了,重重地叹了口气,“皇上,刚刚是凌南在这里。”

龙帐后面的人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轻不可闻地说,“是吗?”

裴凌南从景福宫一路走到宣德门,而后又沿着宣德门外的大道走。她经过林立的店铺,热闹的市集,一路穿过鼎沸的人声到寂静的小路。人与人,有的时候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距离,有的时候,隔着一株花或者一棵柳相望,还有的时候,站在命运的两端。

她走到池塘边,静静地看远处即将沉落的夕阳。

晚风轻柔,几处炊烟,水落红莲,笛声悠扬。

这就是金陵城在繁华的尘世之外,独有的一份安详。

当时只道是寻常,淡而深远,亦如弹指间的地老天荒。

裴大一整天都坐在房间里面发呆,阮吟霄用了坑蒙拐骗的各种伎俩,仍然没能把他从郁闷中解救出来。铁蛋儿是唯一能进裴大房间的人,但前提是他不能张嘴说话。

裴凌南回到驿站,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

阮吟霄一个人坐在摆满饭菜的桌子旁,很显然,筷子没动过一下。他看到裴凌南,连忙站了起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去看了看金陵城的黄昏,豁然开朗。”

阮吟霄道,“皇后可有为难你?”

“没有,她是一个好女人。我们只是像朋友一般聊了聊。光儿呢?”

阮吟霄凝重道,“在房里,一整天都不出来。你吃过了吗?”

“我去看看他,你先吃吧。”说着,裴凌南便向楼上走去。

裴大坐在桌前,铁蛋儿站在他身边给他墨墨。他只能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如果那夜他更用心些,也许能把全貌滑下来。很粗的眉毛,眼睛很大很亮,眼皮只有薄薄的一层。鼻子很圆润,嘴唇薄薄的,没有蓄胡子。他握笔的姿势已经很老道,只是绘画的技巧还有待提高,线条都是歪歪扭扭的。

他作画太认真,连裴凌南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光儿?”裴凌南出口叫他,他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把面前的纸揉成了团。

裴凌南转向铁蛋,“铁蛋儿,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少爷说。”

“是,夫人。”铁蛋儿的话很少,但一向懂分寸。

裴凌南看着裴大,明亮的大眼,漆黑的瞳仁,雪白的皮肤,红润的嘴唇,已经能想见长大以后的风姿。她虽然没有见过崇光皇帝的画像,但从这个孩子的长相已经能猜测出七八分来。若不是那般国色天香,怎么会有这么绝妙的小人?

她对裴大微笑,“嘴上说恨他,心里却想要画他,然后小心地藏在怀里,像你的那些绝版棋谱一样,是吗?”

“才没有!”裴大别过头,嘟起嘴巴。

“别瞒我,知子莫若母。”裴凌南走到裴大身边,拿起他刚才扔下的笔,“我来帮你画,好不好?”

裴大兴奋地转过来,随即发现了母亲的阴谋,又把头转了回去,“不要。”

“你爹的脸,长长方方……”

“他不是我爹!”

裴凌南不理他,继续画到,“宽眉毛,却不浓密。眼睛是半月形的。看,你们虽是父子,却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谁说的!抓我的坏人说,我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鼻子长得很圆润,你的鼻子长得很挺,说起来,还是你长得好看些。”

“鼻子圆润那是有福!”

“啧啧,你看嘴唇这么薄,很薄情呢。”

裴大瞪大眼睛,看着在裴凌南的描绘下,终于在纸上显现出来的赵显的画像。他们真的长得一点都不像。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想努力地从赵显的脸上,找出他们是父子的证明。他用力地看,看到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来,“他如果薄情,为什么要冒险去救我呢。他不是不爱我们吗。”

裴凌南搁下笔,俯身把裴大抱进怀里,“光儿,不要怪他,他并不是不爱你。他是不能尽情地把你抱进怀里。记得娘说过吗?他给了你最宝贵的生命,这便值得你用一生去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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