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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90)

“可是我,我无法……”

念临风伸手按住我的嘴唇,“我会把念家的医术,全都传给白蔻和决明,你不用操心。”

“可是我们……”

“你还不明白吗!我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没有孩子,就算不知道你的生命何时会终结,都要跟你在一起!”

我愣了愣,他扑过来抱住我,颤着声音说,“晚晚,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说出来?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承认自己无能?我从未害怕过,包括那次被关在牢中。但我怕你从我眼前消失,怕有一天我睁开眼睛醒来,你只是梦里的一个化影。你知道八年究竟有多长吗?你知道回忆能有多痛吗?!”

“临风……”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顺势抱着他。

“答应我,不要再把我推开。”

☆、商道二十九

没过多久,宫中果然放出话来,要各个商团群策群力,各出一个能够在皇帝的寿辰上表演的节目。只要商团出的节目能够被宫中的大内总管所认可,那么此次皇帝的寿辰所需要的物资,就将给这个商团承办。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炸开了锅。各路商团纷纷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探听情况。只有我算是少数几个知道□的人之一。这个,还得多亏念临风偏了一下心。

本国的文皇帝众所周知,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平庸之人,若不是嫡长子的身份让他坐上了皇位,论才智武功,与其弟贤王都相去甚远。他子息单薄,只有一子一女。据念临风故事中所说,那个苦命的皇子刚出生就要被杀,幸好被我爹偷偷放走,但至今下落不明。女儿则远嫁突厥,客死异乡。文皇帝归天之后,如无意外,皇位将由贤王继承。而贤王也只有两个女儿,一个也是嫁给突厥可汗,早逝。另一个就是陆羽庭。

我这么仔细算着算着,忽然内心有一种可怕的想法。要是照这样算下去,贤王归天之后,皇位岂不是要念临风来继承了?

我旁敲侧击地问白蔻,白蔻笑着说,“少爷不稀罕当皇位的继承人。在他心中有更重要的东西。”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定在我身上一下,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靳陶和云顾言因为节目的事情,来找我商量。我把那日跟念临风进宫的事情,如实相告,靳陶不平道,“大行首平常总是说什么大公无私,一视同仁,怎么到了林晚这里,就经常放水?”

云顾言捂着嘴笑,“南班首你平日里还不是一毛不拔的,结果到了孟知府要借钱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靳陶红了红脸,不说话了。

此时,金不换在门外道,“行首,有人送了一封信来。”

“哦?拿进来给我看看。”

一封没有具名,也没有落款的信。信的内容是,约我明日午时到京城郊外的香山饮水亭相见。我初来京城,认识的人不过那么几个。若硬要说这么娟秀的笔迹出自一个男人之手,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我把信拿给云顾言还有靳陶看,他们一致不同意我去。

云顾言说,“夫人,这不是明摆着鸿门宴吗?对方是郡主,权势通天,一个弄不好,我们就要横尸荒野了。”

靳陶好像才反应过来,“郡主?你们是说大行首的……寿阳郡主?”

我点了点头,把信重新收进信封里,“就因为她是郡主,若我不赴约,她也可以治我一个藐视皇族的罪。陆羽庭这是在将我的军啊。”

靳陶想了一下说,“我去通知大行首。”

“不用了。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场朋友间的邀约,念临风也无法出面。反正就是个陆羽庭,也不能把我生吞了,明日就走一趟吧。”

“可是……!”靳陶和云顾言都不放心,还想要说服我。我指了指一旁的金不换,“放心,我不是一个人去,这不是还有他么?”金不换的胖脸一下子垮下来,好像当年去刺秦的荆轲。

荆轲失败了,而我与陆羽庭的正面交锋,也许才刚刚开始。

~~

京城外的香山是一个踏青郊游的好去处,若是约上三五个好友,带几瓶好酒,曲水流觞,倒是有当年王羲之兰亭的雅趣。可如今,虽然漫山遍野的苍翠正浓,野花的香气也惹人恋爱,但因为所见之人当不得此情此景,所以我也提不起精神来。

饮水亭在半山腰一处突起的小山丘之上,四周绿树及山花的掩映中,若隐若现。我拾阶而上,见到亭中郑重打扮过的女子,一身曳地的金丝牡丹绸缎长裙,发髻上的金簪子镶嵌着硕大的南海珍珠,熠熠生辉。

那个被唤元姨的妇人陪侍在旁,此外便无他人。这倒叫我有些意外。

我迈步走进饮水亭,陆羽庭头也未抬,只轻轻一笑,“我便知道你会来。快请坐。”

我略略施礼,在她对面坐下来,“郡主相邀,草民如何敢不来?”

陆羽庭回头看了元姨一眼,元姨端上来一壶酒。那壶通体透明,能清楚地看见里边葡萄一般颜色的液体。我犹在猜测,陆羽庭介绍道,“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特意带来与徽商大行首一道品尝,也不算埋汰了。”

元姨俯首倒酒,把一杯推到我面前。我还未反应过来,金不换已经一把夺了酒杯,仰天下肚,大声道,“谢郡主赐酒!”

我看了他一眼,他双目紧闭,全身紧绷,好像认定这酒中下了鹤顶红,下一刻他就会吐血而死。

陆羽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却极其温柔,“你们认为我会在这酒中下毒?”

我不置可否,只淡淡地笑一下。

她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把空酒杯展示给我看,“我若是想你死,有千百万种方法,这种方法是最蠢的。何况早上我出门之时,刚好碰到夫君,他像是知道我要来见你,委婉地警告了我一番。说起来真是好笑,成婚这么久,他从未跟我说过这么多的话。”

我看着她嘴唇上妖娆的红色,像是人间最艳丽的一朵花,可惜无人欣赏。陆羽庭若不是喜欢念临风,或者如果她爱上的是别人,也许那个人会把她当做珍宝一样呵护在掌心里。可世人总喜欢追逐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好像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那些得不到一样。

“所以郡主今天约草民来是为何呢?”

陆羽庭自己拿起酒壶,又给我倒了一杯酒,“你不尝尝吗?这是西域最好的葡萄,就跟突厥最好的马奶一样香醇。说起来,突厥现在内战,贡品全部中断。苏林可汗和他的亲侄子打得不可开交,战事极其激烈,你一点都不关心那个小王子的近况么?”

我的心好像被重凿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可仍平稳了声调问,“郡主是什么意思?”

“他们需要钱,需要一大笔钱来购买武器和装备。如果到了秋天,武器和装备仍然像现在一样,苏林可汗就赢定了。那么显而易见,小王子只有死。”

李慕辰曾数度进到我梦中来,向我哭泣控诉,为什么要让他到那么苦寒之地去见那么血腥的杀伐,我几度惊醒过来,只觉得枕间一片湿凉。我不去想他的近况,是因为我觉得国家,或战争,乃是我一介女流根本无能为力的地方,就算我挂记或是担心,都帮不了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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