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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22)

“照做就是。”

“是……属下这就去办。”

决明出去了以后,念临风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这几日暗地里观察你行为处事,以为我的晚晚长大了,终于能够独当一面,没想到……”他的嘴唇迅速碰了一下我的额头,笑道,“还是你这样不够坚强的一面,只能允许我看到?”

这屋子里死了一个人。可这样紧张凝滞的气氛,好像在他的谈笑间,灰飞烟灭。

*

姑苏城中的宝祥客栈,因为所处的位置偏僻,平日里没什么客人。

此刻,整间客栈空荡荡的。只有决明站在柜台前面等我们。

“少爷,泰和楼的事情交给属下去处理。这间客栈已经被属下包了下来,今夜除了我们的人,一个外人都不会有。少爷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叫一声,自会有人来伺候。”

念临风点了一下头,径自拉着我上楼。

客房已经被仔细地收拾过,干净整齐。我坐在床上,方才后知后觉地无措。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时有些无法接受。方重是贤王的人,这个事实,已经存在了多久?更糟糕的是,我明明知道念临风是寿阳郡马,是别人的丈夫,我还要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正想着,念临风已经执了我的手,用温热的帕子仔细擦着,“晚晚,把风帽脱掉。一会儿出了汗再脱,会着凉的。”

我缩了一下手,嗫嚅道,“郡马……”

他的手僵住,脸上变换了很多种情绪,最后坐到我身旁,“我虽为郡马,是郡主名义上的丈夫,但我与郡主,并无夫妻之实。这场婚姻,其实是一场交易。我为了寻找八年前武威□的真相,不得不用现在这个身份,介入朝堂。”

我抬眸看他,嘴唇动了动,“真相?”

“是,真相。武威为何会突然被匈奴人攻击,我们护送老弱的那条路线为何会被匈奴人知晓……还有,我现在的身份,能够去许多地方,能够履行我对你的承诺。”

我觉得眼皮很重,声音微微发抖,“承诺?”

“八年前我答应过你,若是将来有机会,就带你走遍天下的每一处好山好水,看遍所有的新奇玩意儿,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

十五岁那天,跟着他一起爬到屋顶上看星星。他小声问我愿望,我大声地回答要嫁给他。结果我爹和念伯伯在院子里听到,双双被噎了一下,抬头看我,表情微妙。

我毫无羞惭之色,反倒是他面红耳赤,嘀咕了一句,“晚晚,这不是愿望,马上就是事实了。”

“哦。”我当真仰头仔细地想了想,“想离开武威,去看看别的地方的太阳和月亮。想看看除了马儿,草原,矿,天底下还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好,我答应你。”他认真地回应。

我爹摇了摇头叹道,“唉!念兄,女大不中留啊!”

念伯伯拍了拍我爹的肩膀,安慰道,“贤弟啊,我不比你好,生儿子一样是留不住的。”

我和念临风听了,在屋顶上哈哈大笑。

那个时候的日子,每天都过得平淡,并未觉得稀罕。但很多年后的今天,再回想起来,却觉得每一天都那么弥足珍贵。因为那个有我,有他,有爹,有念伯伯的画面,永远停在了记忆里,再也不会有。

☆、桃花二十

我的眼眶湿润,有泪珠滴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像被烫了一下,伸手拥住我。

我的耳朵,贴在他心脏的地方。直到此刻我才确定了,自己深爱的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打更人从底下的街上敲更而过,夜越发静谧。

“晚晚,出于安全的考虑,我还是不能公开认你。但是,”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十分郑重地塞进我的手心里,“这是药方。”

我挣扎了一下,他按住我的肩膀,眼中沉痛,“别的都可以任性,唯独生命,绝不允许。”

我握紧那张纸,抿住嘴唇。心想你凭什么不允许。但就像方重在我面前,永远有一种谦恭,我在这个男人面前,也永远卑微。谁先爱上谁,谁爱谁更多一些,那个人就注定要输。

“我只能陪你一夜,天一亮就要走。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若是不想理我,就躺下睡觉。我坐在床边陪你。”

我冷哼一声,心道,你倒是清楚我不想理你。

他笑,“我很清楚,因为你是我养大的。”

我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真懂读心术不成?他伸手拿掉我束发的簪子,顺便敲了一下我的额头,“你的心根本不用读。只要旁人有心,一眼就可以看穿。睡吧。”

我果然乖乖地躺在床上,睁眼看帐顶的时候,才开始一遍一遍地骂自己。什么狗屁的计谋,冷静,理智,怎么到了这个男人身上,通通都不管用了?怎么说也分开了八年,为什么我的每一个想法,他还是如此清楚,如此敏锐?我挪了一下眼珠,用余光看见他伏在床边,只露出一个光洁的额头。像是打磨光滑的璧。

他动了一下,我连忙闭上眼睛,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跳了好几下。

他似乎发觉,极小声地笑。以前我偷看他洗澡,厚颜无耻地爬到他床上,或者故意把他那些大得离谱的袍子硬套在自己身上。现在,仍然是这么没出息地偷看他。我这点出息,原来并没有被时光消弭。

他忽然摊开我的手掌,在我的手心印了一个温热的吻。而后,夜,便在我的窘迫和拙劣的掩饰中,沉睡下去。

第二天醒来,他果真不在了。我脱下的风帽和崭新的外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子上。我隐隐有些失落,掀开被子准备下床,门外有人低声问,“夫人,可以进来吗?”女声,很重的京腔,声音却轻灵。

“进来吧。”我低头却没找到鞋。

门外进来的妙龄少女连忙蹲到地上,把一双全新的绣花鞋套在我的脚上。

我问她,“原来的呢?”

“少爷说那些……不干净,所以要我备了新的。姑娘,大小可刚好?”

我动了动脚,居然刚刚好?!可我现在的脚,比八年前大了一点,他什么时候量过我的脚?这样想着,昨夜睡着以后,他做了什么,我竟全然不知,脸顿时像火烧一样。

“夫人如果梳洗好,我就扶您下楼用些早膳。少爷让我买来的药,也已经放在柜台了。”少女笑容甜美,态度友善。我却皱眉,“药?”

少女掩唇笑道,“是呀。少爷说您是个极不听话的病人,所以抓药的事情,就让我代劳了。”

我咬牙,恼怒某个人极为自作主张,“我不要。”

少女似乎并不意外,“少爷真是太神了。他说,您如果拒绝,他以后每天都派人专门给您送药。如果您再不肯,他会考虑把您手中所有的铺子都买下来,让您能够专心养病。”

我听完,差点背过气去。但人家是九州商会的大行首,富可敌国,我这个小小的角色怎么斗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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