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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17)

我抬眸看着他,他虽不敢与我对视,态度却很坚决。念临风打算做什么?我本欲低调行事,若公然与这个少年对抗,想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索性顺水推舟,“那带我进去吧。”

少年如释重负,抬手道,“请。”

宋清流的别院很大,他又是孤家寡人,所以住下念临风和靳陶两个,完全不是问题。念临风住的房间在整个别院最偏僻的地方,他这个人不喜欢热闹,喜欢清静。睡觉的时候,一点点声音都不能有。

少年在门外躬身道,“少爷,我把林夫人带来了。”

念临风没应,门后响起门栓拉开的声音,然后门就自动开了。少年退到一旁,恭敬地请我进去。

我昂首挺胸地跨入房中。念临风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屋内陈设简单,念临风正伏案写东西,头也未抬。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长袍,袍子的袖口有些磨损,显然是他平常的装束。头发也只是用一根玉簪随意地簪起,露出瓷白的脖颈。

我忍不住哼了一声,“今天怎么不穿白衣了?”

他应声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低头,“你今天也未盛装。”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面上却强装镇定地坐下来,“小民是喊您郡马呢,还是喊您行首大人?”

他淡淡道,“随意。”

“那郡马大人,您指使您的手下硬把小民请进来,所为何事?”

他侧眸看我,“难道不是你有事找我?”

“小民哪敢找您?小民找到的是靳陶公子,请郡马不要会错意了。”我看他脸色僵硬,心情大好,“郡马您事务繁多,小民实在没什么话想要跟您说。既然您没什么吩咐,小民就不便多打扰了。告辞。”我蹲身行了个礼,大步朝门口走去。

“晚晚!”他突然开口喊我,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可他居然还敢这么喊我!我像被点燃的爆竹,猛地回过头去,劈头盖脸地说,“念临风!现在你是郡马,请你注意你自己的身份!注意你的称呼!注意你的言行!被别人听见了,以为我跟你有什么!”

他放下笔,慢慢地朝我走过来,“我们没设呢么吗?”

“没有!”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伸手指着他,“念临风,我警告你,不许再过来!”

他应声停住脚步。我长长地吐了口气,但仍是戒备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很黑,像是无底的深渊。我跟他隔着几步的距离对峙。以前我们玩捉迷藏,我总是耍赖让他蒙眼睛,我们也是隔着这么远。

从未告诉他,之所以总是让他来捉我,是喜欢他扑过来时,抱住我的感觉。

他开口,“以你的个性,肯主动来找我,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才不是来找你,别以为你能看透我!”

他用一种了然的口气说,“哦?你刚刚在想捉迷藏的事情,对或不对?”

我大惊,愣神之中,他已经来到我面前,低头凝视着我,“若说我这一生,唯一有什么能够肯定的,那便是你。晚晚,你别忘了,自你出生开始,便是我伴着你长大。你说话识字是我教的,饭是我喂的,衣服是我穿的,澡……”

我忙伸出双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气道,“闭嘴!”

☆、桃花十六

他的眼睛极快地闪过一道光,随即拉下我的手,“说吧,究竟何事。”

“你……是否认识苏淡衣?”

他转过身走回书桌,继续伏案写字,“不算认识。和你来找我的事有关?”

“她说,她想见你一面,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

他顿了一下,微仰起头对着窗外,整个脸都笼罩在薄薄的晨光里,好像被什么遥远的记忆侵袭。半晌,他招了招手,“晚晚。”意思是叫我过去。

我不去,站在原地。凭什么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看着我,压了压眉,“过来。”

我内心十分抵触,脚却很奴性地开始动,磨蹭到桌子旁边。

他柔声问,“冯子洲是方重请回来的?”

我低头,“是……”

“冯子洲现在人在哪里?”

“在乡下出诊。”

他加重语气,“晚晚,你必须告诉我实话。”

我抬起头看他,“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相信,又为何要问我?”

念临风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盘算什么。他认真专注的表情,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像是清晨,透进密林里的第一道阳光。他问我,“你难道不知道冯子洲与胡冠霖交情不浅吗?冯子洲若是知道惠娘母子有难,定不会袖手旁观。他只怕已经比我们先找到了惠娘,处境十分危险。”说完,他轻轻地摇头,好像我是一个资质愚钝的学生。

“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开始不稳。

“这就是方重把他请回来的用意。”他凝视着我,好像在试探我的想法。

我避开他的目光,心乱如麻。这些年,我倚重方重,大小事情都交给他去办理,他也办得很漂亮。我从来未去深究,他的为人,他的行事作风,甚至,他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我出神的同时,念临风已经极快地写好东西,冲门外唤了一声,“决明?”

那个俊美的少年应声走进来,跪在地上道,“少爷有何吩咐?”

“马上把这封信送出去,告诉靳陶,就在姑苏的周围找,先找冯子洲。务必要快。”

“是!”决明恭敬地接过信,又偷偷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念临风又转向我,“明天下午,我会去泰和楼最好的那间雅座喝茶。你把苏淡衣带来。”

我低头,黯然道,“知道了。”

他又说,“把手给我。”

我不给,他径自执了我的手腕,把起脉来。随即,眉头皱起,沉默了许久才说,“这八年,你是否都未按照我以前开的药方调理身子?”

我本来要摇头,在他严厉的目光下,只得改成点头。

他怒视着我,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我的手腕。我虽然痛,身体都弓了起来,可就是咬着牙不发出一声。

在我人生最叛逆的时期,我也讨厌过他。会使计让念伯伯大怒,然后把他关起来。可是当我半夜透过门缝,看他被饿的身形消瘦,面色发紫时,居然很没出息地在外面啪嗒啪嗒掉地眼泪,比自己被关起来更难受。

所以如果说,终有一天我要死,我那微薄的心愿是,死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永远埋在他的心里。

“郡马!”我用这个称呼提醒他,我们两人现在的身份和差距。

他果然松了手,后退一步,一只手撑在桌子上。

我冷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所以,我生,我死,与君何干?!”说完,未等他回答,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出了门,发现决明站在门边,并未走。他的脸上噙着抹莫名的哀伤,戚戚然地看着我。我们一道走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问,“你有何事?难道是特意守在门边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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