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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152)+番外

赵庚年浑身一震,在我定定的目光里,竟有些结巴,“老臣、老臣绝无此意……”

我静静的看着他。

他毕竟有自己的私心,他不留痕迹的暗助太子,何尝不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他对父皇确实忠心,可他对朝廷未必尽心尽力。

太子提议联姻,他将赵嫣然拒婚的消息散播出去——直到此刻他仍想保持明面上中立的角度,因为他不愿意明目张胆的与聂光为敌。

“您深知太子与聂光这一场纷争在即,却又不愿卷入其中,您不愿让聂光察觉您已倒戈相向,也不愿得罪太子,是以这门婚事您以嫣然为由拖延,是想等到太子登基,一切尘埃落定再做定夺罢?”我凝着他,“很遗憾,从这一刻起,阁老您已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赵庚年疲惫的闭了闭眼,“原来公主劝小女结亲,实则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赵庚年是向着太子爷的……倘若老臣现下提出拒婚,只怕公主亦会将当日刺杀聂世子一事透露给聂光,如此老臣不进则无路可退……”

我淡淡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句话阁老才说过的不是么?”

赵庚年睁开眼,眼中是幽幽的古井无波,“公主的第二个用意,是什么?”

我向前走了几步,又顿住,缓缓开口道:“第二个用意……比较单纯,只不过是阁老能够看到您的女儿嫣然,哪怕她用情至深,能为了聂然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可她更能为您、为了你们家族安危放弃自己的信念和人生。其实呢……本宫私心里是打算等此次风波过去后想办法让太子取消婚事,毕竟太子要娶嫣然,目的本是能获得阁老的力量与帮助,若阁老能尽全力帮太子赢过这一仗,那么联姻不联姻于太子而言,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我顿了顿,“可只怕到时坚持联姻的,会是阁老您……”

赵庚年久久未言。

这个父皇最为重视的内阁之首,到了如今这个位置,有太多千丝万缕罄竹难书。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权势越大,忧患越多。

即便他豁出所有帮了太子,他也未必能够守住如今的权势。

联姻,是最直接也是最稳妥的手段。

赵庚年的身影在光影衬托下显得颇为萧索,他伸手捂上额头,哑着嗓子道:“天底下岂有不疼惜自己子女之父母……”

此一言后,他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直到我离开赵府,我都不确定赵庚年究竟有没有把我所说的放在心上。

我逼的他不得不公然站在太子这方,已是强人所难了,若还要他放弃联姻,想想是有点不大可能。

哎,也唯有期盼嫣然的眼泪能激的他父爱泛滥了,否则待到那时,还得另想法子帮赵嫣然逃婚。

我头疼的揉了揉额穴。

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性让嫣然移情到太子弟弟身上。

我在脑海里对比了一下聂然的脸与景宴的脸后,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天色已暗,一个愣神间马车穿过宫门,两旁宫灯一晃而过,素月清辉洒落红墙高瓦。

再过几日便是祭天大典,对许多人来说,成败皆在此一举。

宋郎生说他有赢的把握,我相信他。

我想,待除掉风离,解除眼下危机后,也是时候与宋郎生离开皇城,彻底放手了。

将赵首辅彻底拉入我方阵营,这应当是我能为太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有赵庚年在,哪怕聂光起兵谋反,太子也有足够能力应对。

长乐殿的积雪布满院落,我踏上去发出咯吱声,引得里头的人听见动静,匆匆迎了出来。

“公主,太子殿下方临,正在厅内等公主回来。”

我这才想起临走前邀太子来我殿内共进晚膳,遂吩咐传膳,然后径直迈步上阶,进入厅中。

景宴坐在乌木椅子上,一见我进来,便走上前来,也不顾我一身外头带来的仆仆寒气,拉着我的手道:“皇姐,你可回来了,去了这么久景宴担心得很,赵首辅可有难为你?”

感受到他手心的热度,我怔了一怔,下意识的望了一眼木椅旁的高案,案上空空如也,景宴顺着我的目光扫去,“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这长乐殿的侍女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你来了也没人上来奉茶,来人——”

景宴笑了笑,“她们自然是上过茶的,只不过景宴寻思着这天寒地冻的喝茶倒不如喝酒来的畅快,便命御膳房选了一坛好酒煮来吃……”

这时,宫女近上前来表示晚膳与煮酒都已备好,请我们移至偏厅。

“说的正是,”我抿唇一笑,“整巧早上翻箱之时寻出了套父皇赐给我的青铜杯,那可是件极妙的古物,今夜雅兴正浓,好酒配好器,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当一盘盘色味皆全的美食一股脑摊在饭桌前,我顿觉饥肠辘辘,景宴亦是食指大动,笑嘻嘻道:“还是皇姐疼我,备的都是我爱吃的。”

我夹起牛肉津津有味的嚼起来,“反正皇姐无肉不欢,有肉吃心情就会很好。”

景宴一边动筷,一边问道:“皇姐还未说今日去赵府,究竟如何了?”

我神秘的一笑,“你猜?”

“皇姐……”

“赵嫣然妥协了。”我举杯轻嘬了一口梅酒,“赵首辅嘛……倒也不是特别情愿的样子,碍于这婚事是太子提出的,他也不好驳回,不过太子不必过忧,只要嫣然愿嫁,这婚事便成功大半。”

景宴闻言一喜,“皇姐说的可是真的?”

“皇姐几时诓过你?”

景宴将美酒一口饮尽,“弟弟在此谢过皇姐了。”

酒过三巡,夜色愈浓。

景宴不胜酒力,已呈微醺之态,道要早些回去歇息。

我起身相送,忽又想起一事,让他且等片刻,转回寝房执起桌案上的那柄青铜剑,回过头递给他,景宴略略回神,诧道:“这剑……”

我笑道:“这是皇姐赠予你的秋水剑,预祝你祭天顺利,早登大统。”

他眸光微微一闪,点头致谢道:“盛情难却,弟弟这就却之不恭了。”

景宴方走出几步,我脚下一软,险些就要站立不稳。

身边侍奉的宫女见状一惊,“公……”

“嘘——”我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倒还算机灵,连忙捂住嘴唇,将我扶住。

我觉得自己好似被浇了一桶冷水,浑身上下都被冻住,心中乱成一片。

从我一进到长乐殿时,一切都变得那么诡异。

景宴自幼体弱多病,连秋凉之季都会捧着个暖手炉,可这样寒冷的冬日,厅中熏炉未开,他也未随携他常持的暖手炉,握住我的手却是热的。

撇开这一点不提,素来三杯就倒的太子居然主动邀我饮酒,半坛醇酒饮入腹中,他居然能面不改色;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当我提及自己无肉不欢之时,他未见疑虑——宫中谁人不知,幼只爱吃鱼,不喜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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